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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佳人深夜相会

重生之高门嫡女 秦简 18365 2022-04-30 10:24

  欧阳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青衣仆从的身上,蓦地,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她的裙摆。

  她低头一看,一张苹果一样的小脸,出现在她眼前,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啊眨啊,小嘴弯弯,笑得格外开心。“姐姐!”林元雪喊着,一边手脚并用,踩着旁边的栏杆,凑到欧阳暖面前。“姐姐!”她伸出手,圈住欧阳暖的脖子,偎在她肩头撒娇。

  “小心,别摔下来!”欧阳暖连忙用手揽住她,却不料牵动了心口的伤处,微微一皱眉。

  红玉连忙去抱林元雪,生怕她摔着,但林元雪却似乎对这样的姿势情有独钟,扭来扭去不肯乖乖下来。

  就在此时,欧阳暖感觉到有一道凌厉的视线扫过来,她抬起头,望进了那人的眼里。

  他站在那儿,穿着下等仆役的青衣,脸庞只有一半暴露在阳光下,左脸上有一条长长的蜈蚣一样的疤痕,看来狰狞可怕,却又奇异地让人转不开视线。

  欧阳暖看了一眼,便仿佛不再留心,而是低下头,对林元雪道:“你这样不听话,摔疼了姐姐不管你哦。”

  听见这声叮咛,林元雪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欧阳暖,很严肃的说:“雪儿很乖,大哥说姐姐痛痛……所以要小心,我就很小心。”她用软软的小嘴,亲了亲欧阳暖,撒娇的问:“姐姐,我很乖,对吧?”

  “嗯,雪儿最乖了。”欧阳暖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即便不刻意去看那个人,她全身的感官却仍敏感的察觉到他灼热而专注的视线,可是一抬头,对方却低下头去,似乎专心一意地修剪花草。

  “雪儿一直都不敢打扰姐姐哦!”林元雪软软的小手,圈着她的颈,像小猫似的撒娇,欧阳暖的眼神不由自主柔和下来。

  在他面前,她少有这样身上不带刺的时候,那边的青衣仆从不知不觉中又抬起眼睛,盯着她不放。

  “喂,表小姐这样的人是你能看的吗!快低下头去!”园子里的管事赵妈妈呵斥道。

  青衣仆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之中竟带着一种可怖的力量,让赵妈妈吓了一跳,不由自主闭上了嘴巴。

  “姐姐,好饿!”林元雪把头靠在欧阳暖的手上,声音软软地说。

  “那跟姐姐回梦雨楼吧。”她轻声哄着,“我那里有热腾腾的糖蒸酥酪和焦圈糖包,很好吃哦!”

  “好!”林元雪笑咪咪地回答,松开双手,小小的身子,咚的一声就跳下来,主动牵着欧阳暖的手。

  花园里一个丫头看着欧阳暖带着林元雪往前走了,这才轻轻喘出一口气来:“这位表小姐真像是天仙似的,我在她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呢,生怕把她吹跑啦!”

  “满口胡言,说的这叫什么话!”赵妈妈不高兴地斥责道。

  “可私底下大家都在说呢,表小姐比咱们侯府的大小姐二小姐都更气派些,将来说不准啊……”

  欧阳暖的确是年轻美貌、温柔美丽,真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每次瞧见她都让人不由自主想起当年的侯府大小姐林婉清,只是当年的大小姐多少有些目下无尘,清高自许,欧阳暖却总是笑脸迎人,随和亲切。赵妈妈心里也在暗暗赞美,但她可不像丫头们那样没有分寸,连忙打断:“胡说八道什么!主子们可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丫头,你少说话多做事才是正经!再乱说就叫人把你领出去,越发不像样了……”

  丫头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吭声了。

  赵妈妈冷哼一声,心道府里的下人怎么都这么没规矩,丫头乱嚼舌根就罢了,一个锄草的下人也敢盯着尊贵的小姐看!说着,她四处寻找刚才那个青衣仆从,想要逮着他交给总管狠狠处罚,一抬眼却再也不见了人。

  另一边,老太君正沿着汉白玉雕栏慢慢的散步,一路走到花池边,杜妈妈小心翼翼地陪着她。就在这时候,老太君看见前面的欧阳暖带着一个小女孩走过来。阳光下,欧阳暖乌黑的头发,雪白的面庞,一身月白的上裳,藕荷色的莲花百褶裙,头上松松地挽了个垂牡丹的发髻,发间只带了星星点点的珠玉,在阳光下射出明亮的光芒,走过来的时候袅袅婷婷,煞是好看。

  只是……旁边那一个小不点儿是谁呢?老太君疑惑了半天,看向杜妈妈,杜妈妈赶紧吩咐小丫鬟带了欧阳暖来。

  到跟前一看,欧阳暖身边的竟是长房的庶女林元雪。老太君没想到,这个满脸红扑扑腻在外孙女身上的小丫头会是自个儿的小孙女,看了一眼,不由笑道:“暖儿,怎么又出来走动了,身子不是还没好利索吗?”

  “外祖母,暖儿的伤势已经痊愈了,总不能一直在屋子里呆着。”欧阳暖微笑着回答。

  “哦,你们这是去哪儿啊!”老太君笑眯眯地拉过欧阳暖柔软细嫩的手问道。

  “我带着雪儿去梦雨楼。”欧阳暖微笑着回答,看到老太君似乎心情不错,借机会旧事重提,“外祖母,暖儿之前跟你说过,关于回府的事情……”

  老太君立刻把脸一沉,一下抽回手来:“回去干什么!差点把小命都给折腾没了!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外祖母,就老老实实在侯府呆着!不许回去!”

  欧阳暖还要说什么,老太君却扶着头道:“哎呀,我还是年纪大了,头怎么晕起来了……”

  欧阳暖一愣,老太君向旁边的杜妈妈眨了眨眼睛,杜妈妈脸上难掩笑意,老太君也实在太有意思了,在旁人跟前那么庄严端庄,在外孙女跟前反而像是个小孩子,竟然还使小心眼。

  “表小姐,有什么事明天说吧,我先扶着老太君回去。”杜妈妈向欧阳暖点点头,欧阳暖在心里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老太君一步三晃地离开了。

  刚走出欧阳暖的视线,老太君就叹了口气:“这个孩子真是傻,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非要送上门去干什么!”

  “老太君,表小姐也是为了表少爷……”杜妈妈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哼,一心就想着她那个弟弟,当真是不要命了。”老太君脸色更难看,在她看来,欧阳爵毕竟是欧阳治的儿子,而且容貌上也更肖似欧阳治,每次让她看到心中总是不悦,总觉得和自己隔了一层,并不像欧阳暖那么贴心可爱,活脱脱就是婉清的影子啊!

  “老太君,您可不能说这种捅心窝子的话,在表小姐心里您也是很要紧的,您忘啦,半个月前您偶感风寒,表小姐知道了,竟亲自来陪伴您,膳食药饵,样样精心,每夜陪伴到夜深也不肯离去,老奴因她自己身子也还伤着,逼着她回去,可她次日天刚明又来陪着,直到您病愈,她才肯回去,您说,这样孝顺的外孙女您到哪里去找呢?”

  欧阳暖很贴心很孝顺,老太君也是知道的,但她拧紧的眉心并没有就此放松:“唉,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只是……”

  “只是表小姐天性纯善,心中总是记挂着别人。老奴说句不当说的话……老太君,六小姐是个庶出的,便是大夫人给了恩典将她养在自己身边,生母的地位到底太低了,府中上下,打心底里说,谁肯正眼儿瞧她呢?便是大少爷和二小姐,对她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表小姐却耐得下心来陪伴这个孩子,可见她真的是心地纯善的人啊!对待小表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到底姐弟连心,那天表少爷来报信的时候,眼睛都红了,您忘了吗?”

  “她心地仁厚,实在难得……”老太君面露赞许,杜妈妈又道,“老太君,您还记得吗,惠安师太说过,将来表小姐还有大福气呢!”

  老太君微微一愣,想起惠安师太的话,不由自主点点头,道:“暖儿是个有心胸的孩子,当初婉清那丫头就是太刚强,凡事一根筋,总是硬碰硬,费心力、又累人还不讨好,暖儿却知道以柔克刚,将来一定能有大造化,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她回到那对狼心狗肺的母子身边去!暖儿一天天大了,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我老婆子心里清楚得很!”

  “您是说……”

  老太君冷哼一声,面容如冰似雪,“欧阳家不想着给女儿找个好人家,整日里想着攀龙附凤!你以为我留下她在身边是为了让她陪伴我这个老婆子呀!我是为了她打算,如今馨儿已经有了好归宿,下面我就得为暖儿长长眼了!”

  杜妈妈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却想,如今镇国侯府的孙女之中,除了长房嫡系的林元馨外,二房的大小姐林元柔,三房的三小姐林元蝉、四小姐林元岚、五小姐林元梅,这四人都不是老太君的亲孙女,和老太君也不是一条心,反倒是欧阳暖这位侯府嫡长女留下的外孙女,将来或许能和元馨小姐互为臂膀,彼此扶持。林元馨的婚事定了,老太君更要急着帮表小姐谋划了,难怪不肯放人……她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风,轻轻吹拂,湖边几步一柳,好似绿雾般的柔媚动人,加之山茶、石榴、杜鹃、碧桃等妩媚的花树陪伴,更觉舒卷飘逸,窈窕多姿,池水悠然泛起浅浅涟漪,金色鲤鱼在水中游来游去,万般的诗情画意尽现其中。看到花园里的那一幕,肖天烨冷冷一笑,欧阳暖素来心机深沉,善于拉拢人心,如今这京都上上下下都被她蒙骗了过去,到处传言她相貌美丽,才华横溢,更为了救护幼弟不惜以命相搏,别人还以为她是个多纯良的人……依他看,这世上心肠最黑,嘴巴最毒的女人非欧阳暖莫属了。

  肖天烨翘着腿,在凉亭外面的草丛里躺着。秦王在三天前向他提起,有意为他聘下镇国侯府的林元柔为世子妃,林元柔长得是圆是扁,他还当真没有注意过,只是他知道,林元柔是欧阳暖的表姐,而欧阳暖在镇国侯府休养,只这一点,就让他起了兴致,找了法子混入这镇国侯府来。他告诉自己,不过是想要看看林元柔到底什么模样,实际上他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和欧阳暖撞个正着。不过看样子,她压根就没有认出自己,否则早已大声叫起来,或者逮着自己羞辱一番了,肖天烨的唇边勾起一丝冷笑,认不出更好,方便他行事!

  本来管家分配好了,将他与另外三名仆役分在一个房间里,可他是什么样身份的人,怎么肯和那些下贱的人一个房间,不过略施小计,那三个人就一个接一个搬着枕被,窝到其它房里去睡,让他独占一间房。除了脸上用来掩饰的伤疤经常被人远远围观、指指点点外,他不觉任何不适。

  “阿叶!”亭外,有人大声唤着他,他虽听见,却不搭理。

  那声音并不放弃,又喊:“阿叶!”

  肖天烨挑起眉头,微眯视线,却见到一个眼熟的丫头叉腰站在跟前。

  这世上能让他记住的脸孔不多,眼前这人恰好他认识,她是跟在欧阳暖身旁的贴身侍女,欧阳暖刚才身边还带着她,与其说他对这丫头有印象,不如说是她跟随的主子太教人嫌恶。

  终于找到了人,菖蒲笑道:“你叫阿叶是吧,我们小姐要请你帮个忙!”

  化名为阿叶的肖天烨皱起眉头,欧阳暖?难不成她已经识破自己的伪装了?不可能啊,自己这副脸还特地到秦王跟前绕了两圈,连自己亲爹都没能认出来,他就不信欧阳暖可以!所以他冷冷瞧了菖蒲一眼,好整以暇地站起来,垂首道:“表小姐有什么吩咐?”

  “昨夜下了雨,梦玉楼门口的小径上全都是落叶和浮尘,小姐身边事情多,我们丫头人手不够,实在忙不过来,我家小姐和府里管家说了,他说分派你去帮忙!所以要请你扫干净梦雨楼门前的小径!”

  叫他扫地?是他听错了,还是欧阳暖发了神经?他,肖天烨,是堂堂的秦王世子,居然被人指挥去扫地?还不等他拒绝,一把笤帚已经塞到了他手上。

  “……”肖天烨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笤帚。

  菖蒲嘿嘿一笑,“辛苦你了。”说完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肖天烨一声冷笑,管家分派的工作是吧?他拿着笤帚,慢慢走到梦雨楼门口,轻轻迈开一步,双臂伸展,以自己的身体为中心,像是往日练剑一样挥动着笤帚,小径上的落叶开始被漩涡卷入,像是顽皮的孩子突然没了棱角,乖乖地一点一点聚成一堆,他的整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像是在舞剑一样,脸上连半颗汗也没流,轻轻松松就将小径清扫干净。

  梦雨楼,二楼窗户边,欧阳暖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幕。

  菖蒲好奇地问:“小姐,奴婢觉得这个人好古怪啊!咱们要不要禀报老太君?”

  欧阳暖道:“只怕我们还没去,他人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才不会等着你去抓。”

  秦王世子混进来是为了什么呢?这真是一个颇费思量的问题,欧阳暖看着肖天烨黑着脸将落叶都扫了个干净,轻轻摇了摇头。

  “难不成任由他这样留在内院?”菖蒲瞪大眼睛,看着欧阳暖。

  “他虽然心肠歹毒,却也不是鸡鸣狗盗之徒,不必那样紧张。也许……”肖天烨的心思诡谲莫测,外人实在难以揣度,欧阳暖不由叹气,“既然他要胡闹,我们便陪他玩到他不想玩为止。”

  “是,小姐!”……

  “阿叶,马上整理一下花园!那些杂草长得太长了些。”

  “阿叶,去修理马厩,那里的棚子漏雨了!”

  “阿叶,今天的花浇水了没有,那可是老太君最心爱的牡丹,碰坏了你可赔不起!”

  “阿叶,水缸里的水没有了,你快去打水!”

  “阿叶,这两箱东西,表小姐要搬去仓库……”

  肖天烨的嘴角凝了一丝冷笑,他这辈子从不听别人的命令行事!

  就连父王要他娶妻,都是用商量的口吻!

  他一直高高在上!一直享受着众人唯唯诺诺的崇敬与惧怕!

  为什么他现在会任由欧阳暖通过各式人等下达命令,要他打杂、修屋顶、喂马!这些镇国侯府不都是有专人去做吗!为什么自己一个本来只负责花园除草的仆从要干这么多事情!

  等他惊觉过来时,他已经变成大家眼中深受器重的仆役,甚至有几个人敢拍拍他的肩,一副与他哥俩好的模样,赞许地说:今天工作辛苦啦,没想到表小姐这么器重你!将来肯定高升啊!

  他在不知不觉中,被欧阳暖当成下人使唤!

  这是肖天烨在镇国侯府呆了五天之后,猛然发现的事实。

  梦雨楼。

  欧阳暖午憩方醒,躺在贵妃塌上看书。

  “小姐,您醒了吗?”红玉在门外问道。

  “进来吧,我醒着。”欧阳暖看着红玉手中捧着托盘走进来。

  红玉掀开茶盅,微笑着道:“小厨房特地送来的金丝蜜枣茶,养胃暖心的,大小姐趁热喝了吧。”

  欧阳暖点点头,红玉看了一眼旁边,奇怪地问道:“菖蒲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今天不是应该她守着吗?”

  “我让她去跑跑腿。”欧阳暖笑了笑,目光之中别有深意。

  “小姐,你是不是很讨厌那个叫阿叶的侍从啊,如果这样的话,奴婢可以禀报管家将他撵出去的!”红玉想起大小姐经常让菖蒲去吩咐管家给阿叶交代任务,不免认真地说道。

  欧阳暖闻言一愣,旋即灿然笑道:“不,我是觉得他很勤快,很听使唤。”

  “小姐,您是不知道,让他锄草他能把名贵的兰花给连根拔起;让他浇花硬生生浇死了一盆极品牡丹;让他修理马棚结果掉下来一片瓦吓坏了大少爷的爱驹;让他打水连桶是坏的都不知道,一路不知漏了多少水!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做什么仆役,简直就是个贵公子嘛!偏偏他心比天高,脾气还大,管家说两句就黑了脸,真不知道招来这样的仆役是不是侯府倒霉……”红玉显然对这个阿叶很是看不起。

  欧阳暖挑起眉,听着红玉叙说“阿叶”的丰功伟绩,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红玉脸上越说越气愤,欧阳暖却点头笑道:“其实做仆役比做公子要难,这一点,我想他从今往后也能体会。”

  “小姐,您在说什么?”红玉没有听明白。

  欧阳暖笑道:“我说,熟能生巧,你们使唤他做事就是在帮他尽快做好一个仆役的本分!他应该谢谢你们才对!”

  红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小姐说的对,奴婢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跟管家说过了,这府里大家不愿意做的活儿都可以分给他,让他好好锻炼锻炼!”

  菖蒲正好从外面走进来,挂着的笑容十分灿烂,使得她浓眉大眼的脸显得很是可爱:“小姐,您交代的事情奴婢已经告诉管家啦!”

  “小姐这回交代了什么事情呢?”红玉好奇地问。

  欧阳暖看了红玉一眼,微微笑了。红玉实在好奇,可是这时候偏偏梨香进来禀报说林元馨到访,她只能打住好奇心,笑着迎了出去。

  林元馨很快抱着一盘棋进来,脸上的笑容明媚的让人看了只觉得眼前一亮:“暖儿,咱们下棋好不好?”

  欧阳暖点点头,吩咐红玉收拾了桌子,然后将棋盘放在上面。

  林元馨很喜欢下棋,只是水平不高,跟谁下棋都被嫌弃,就连林之染一看到她抱着棋盘过来都要躲,只有欧阳暖有这样的耐心,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陪着她下棋,一坐就是一下午。

  欧阳暖虽然棋艺出众,但不知为什么,林元柔每次和她下棋,三盘总能赢一盘。刚开始林元柔以为欧阳暖是在故意相让,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出端倪来,便很高兴地将之归咎为自己的棋艺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旁边的案几上摆放着蜜茶和各色细巧糕点,林元馨满脸欢喜,一边下棋,一边拣了喜爱的来吃。每下一子就吃一块点心,不知不觉间,一盘点心已经空空如也。

  欧阳暖随手下了一步,林元馨看这棋对自己很不妙,一边托着腮帮子思索,一只手伸向盘子胡乱摸索,半天没摸到东西。

  欧阳暖看着她,认真道:“馨表姐不知道吗,皇长孙最喜欢纤细苗条的女子,你若是吃的胖了,出嫁的时候可怎么办?”

  “啊……”林元馨突然抬起头,手也立刻被烫到一样收了回来,“真的吗?”

  欧阳暖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这是自然的。”

  “那怎么办?”

  欧阳暖又下了一步棋,才笑道:“那就饿着,一直饿到你出嫁为止。”

  “啊!那不是还有好几个月!我不得活活饿死呀!”林元馨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立刻叫起来道:“暖儿,你好狡猾,这棋怎么会这样下?不行,重新来过,重新来过……”

  她一边嚷嚷,一边飞快的将那枚棋子又拈起来放在一边:“我刚刚只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下棋了,这一局不算……”

  “表姐,落棋无悔哦。”

  “才不是!这是你耍诈!”

  “兵不厌诈!只要达到目的,手段又有什么关系?”欧阳暖微微一笑,“再下十盘,今天你也别想赢我。”

  “才不会!我一定能赢!”林元馨认真起来,“再来再来!”

  仆役房。

  管家张大有看了一眼肖天烨,面无表情地道:“阿叶,将仆役房的夜香倒了,顺便把马桶也刷一刷,完事后记得把地板也洗干净。”

  肖天烨:“……”片刻,屋子里如同死寂一般。

  “我受够了。”肖天烨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

  对,他受够了!堂堂一个秦王世子,凭什么过这种卑贱生活?

  到镇国侯府来伪装仆役已经够委屈了,被人使唤来使唤去更是叫他憋屈,现在连马桶都让他刷,如果传出去,他还有脸活在世间上吗?不如死了干净点!

  他面容紧绷,俊俏的脸上那长长的蜈蚣疤痕平添了三分可怕的戾气,内心那股愤懑抑郁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张管家和气地微笑:“阿叶,我们侯府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你既然签了一个月的短约,就不能轻易反悔,否则你去哪家也找不到活计了。”

  “这个不用你担心。”肖天烨心中冷笑,这世上除了欧阳暖,谁敢分派给他活做,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阿叶,别怪我没警告你,如果你敢现在离开,咱们府上马上就找画师将你的画像画出来,誊个一千份,贴满东南西北各道城门,到时候全京都的人都会知道你是如何的不守信用!”张大友的语气很平常,丝毫也听不出威胁的意味,可是他眼底的认真让肖天烨知道对方绝不是在开玩笑!“镇国侯府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了?”

  张大友睁眼说瞎话:“最近刚有的。”事实上,这一切都是表小姐交给他说的话,确实很有效。那些偷懒耍滑的非家生奴婢非常惧怕这一点,因为如果镇国侯府张贴了他们的画像,等于上了黑名单,谁家也不会再要这样的奴婢。

  肖天烨眉间的冷静骤然划破,阴狠瞪着张大友,对方全然不怕,还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点头:“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自己虽然不是以真容出现,但若这副模样被画下来,再到处张贴,一旦被有心人看到,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好,我做!”肖天烨阴狠目光一闪而过,眯细的黑睫掩去眸里肃杀之气,抿闭的薄唇不发一语,“只不过请帮我转告贵府的表小姐,有朝一日她会为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张大友一走,肖天烨一脚踢翻了身旁仅有的一张桌子。

  欧阳暖这是把他当成打发无聊时间的乐子了是吧,时不时逗逗他、耍耍他,激得他青筋暴突、咬牙切齿时,她就会站在一旁看好戏!

  肖天烨再一次怀疑,对方已经识破了自己的伪装,可是等他摸上自己那张刀疤脸,立刻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巧合。哼!不管是不是,她都要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黄昏时分,林之染回到墨玉堂,沈氏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

  他大步跨了进来,行过礼,笑道:“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沈氏微笑道:“只是来看看你,顺便也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看着周围的丫头们陆续退出去,沈氏才终于道:“你爹爹嘱咐我一件事,要与你说……”却不再说下去。

  林之染细想了想,脸色微微一变。

  沈氏看他一眼,眼中含笑:“从前你不想过早娶妻纳妾,我由着你,但是你妹妹如今都要出嫁了,你爹爹昨日又提起,你也该早日和郑小姐完婚才是。”

  林之染面色一下子白了,却坐着并不说话,目中隐隐有光华流动,叫人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

  沈氏笑道:“这位郑小姐出身世家、知书达理,一定是你的良配,娘就不懂了,难不成你对她有什么意见吗?”

  林之染的笑容有些疏离,“祖父当年定下的婚约,我还有什么异议?”

  沈氏面带疑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道:“你莫不是……另有了意中人?”

  林之染心中一跳,口中却没有接话。

  沈氏叹了口气,淡淡道:“这门婚事是当初你祖父定下的,便是我与你父亲都不好驳回去,昨日老太君又提起这件事,我也实在遮掩不过,你若是不想立刻迎娶,就自己去与她老人家说吧。”

  林之染淡淡道:“请娘放心,老太君那里我自然会去解释。”

  沈氏点点头,站起来,似乎想要走出去,可是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看着林之染,道:“有些事,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你只记住一点,你祖父当年为你早早订下兴济伯府的嫡女,自有他的道理,你谨记此点就是。”

  林之染口气清淡:“这些话,不用娘说,我也明白。”

  沈氏瞧着他的神色,越发不放心,干脆站住身子道:“你莫不是看中别人家的姑娘?若是有,就由我去和老太君去说,等郑小姐进门后,再纳一位妾侍也不妨事,若这位姑娘门第高,咱们家许个平妻,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略静了片刻,林之染道:“没有。”他顿一顿道:“郑家小姐很好。”

  他脸上有一丝笑容,可沈氏却瞧不出半点欢喜的意思,心中更加忧虑。无法继续关于他婚事的谈话,只好说:“罢了,你愿意什么时候娶就什么时候娶吧,娘不逼你。只是这婚事,便是娘不提,老太君也会跟你提的,你得早些有个准备。”

  林之染默然片刻,道:“孩儿知道了。”

  梦雨楼。

  夜深人静,红玉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水晶帘子在她身后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煞是好听。

  欧阳暖正站在窗边,目光悠然冷淡,红玉轻声道:“小姐,该安歇了。”

  欧阳暖回过身,眼睛里流光溢彩,笑道:“不,现在我还不累。”

  红玉见她笑容恬淡,忍不住又道:“您到底在想什么?如今您身子刚刚好,可别又累着了,大少爷一天派人来问好几趟呢,您若是再病倒了,他又该着急了。”

  “爵儿?”欧阳暖低声道。

  “小姐,奴婢说的是镇国侯府的大少爷。”红玉微笑着看向欧阳暖,欧阳暖却淡淡一笑,眼光冷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者您宽了外衣去床头看书,奴婢替您掌灯,好不好?”红玉又轻声道。

  “不,你先下去吧,若是我有事再叫你。”欧阳暖轻声答道。

  红玉看了她一眼,心里虽奇怪,却也不敢再问,转身走了出去,又怕晚上欧阳暖要叫人,索性端了个小杌子,取了针线出来,认真地守在门外,不时往门内瞟一眼,时刻准备着欧阳暖叫她。

  今天本是菖蒲值夜,红玉却一直守着不肯离开,欧阳暖看在眼里也不劝解,随意拿了一本书坐在灯下看书。

  夜半时分,只听到烛火劈啪一声脆响,忽而一个清朗声音徐徐来自身后:“欧阳小姐,这么晚还不安歇么?”

  欧阳暖眼神一冷,慢慢回身,露出一个笑容,“世子爷,别来无恙?”

  烛光下,肖天烨的脸近乎邪美,微微眯着的闪亮眼眸透着一种说不清的魔力,他冷眼打量着欧阳暖,见她黑亮如云的秀发上仅挽着一支长长的坠珠流苏钗,身上穿着绣葛巾的八幅粉紫绮罗长裙,容颜如玉、眼神晶亮,温柔中别有一番华丽风致,更衬得清丽无匹。他喉头一紧,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脸上的笑容却在一瞬间变得更冷:“你果然早就认出我来了。”

  欧阳暖微微一笑:“谁还能像您这样讨厌我呢?”出卖肖天烨的,是他那诡异古怪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欧阳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看见过。

  “所以你是故意在耍我?”肖天烨轻轻一哼,双目中的清浅水雾一下子全化作了霜雪。

  欧阳暖的双唇抿成好看的弧度,许久缓缓道:“秦王世子生来富贵无双,只知春来击球走马,夏来泛舟湖上,秋来纵马围猎,冬来赏梅烹茶……却没想过自己连一个仆役都做不好吧。所以我这不是在耍您,只是让您认清现实。”

  肖天烨冷冷望着她:“巧言令色!耍弄我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你难道不知道?”

  欧阳暖眸中带了淡漠的笑意,话说得十分温婉,却暗藏了凌厉的机锋:“秦王世子若是老老实实在秦王府呆着,我又怎么有机会来耍弄你?你的所作所为,总不会是来与我叙旧的吧。”

  肖天烨冷笑一声:“不用拿话搪塞我,你不是聪明无双吗?那你猜猜,我来镇国侯府为的是什么?”

  欧阳暖随意地走到窗边的一盆牡丹边上,含笑看着肖天烨:“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世子此来,是‘取’名花的吧。”

  肖天烨的目中掠过一丝冰冷:“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欧阳暖,女人太聪明了可不是好事。”

  欧阳暖莞尔一笑,手指似有若无地拨弄了一下牡丹的叶子,口气清淡:“镇国侯府许了一位千金出去,秦王殿下坐不住了吗?只是我没想到,这一次竟会是世子亲自前来。”

  肖天烨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不错,我正是想看看林元柔是不是有这样的资格做我的正妃。”

  欧阳暖背对着光,微眯了眼看他,神态悠然迷人,肖天烨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张口便道:“只是看见你,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诡异,欧阳暖有些讶异,“世子可别告诉我,你没看上柔表姐,看上我了。”

  肖天烨冷冷一笑:“有何不可?”

  欧阳暖只是随意地抚了抚脸上落下的青丝,微笑着看向他:“殿下这算是移情别恋了吗?只怕秦王殿下不会答应呢。”

  她举止随意,语气平淡如同闲话一般,并不见任何的慌乱与紧张,肖天烨先是皱眉,然后反倒笑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想着要怎样折磨你,现在我终于知道,只要将你娶回家,以后我要怎样折磨你都是我的事情,你说这个主意妙不妙!”

  欧阳暖愕然,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人却是没有动,微微侧着脸,微笑着看他:“真的么?可惜暖儿是不会去做别人的侧妃的,莫说是侧妃,便是你送个世子妃给我,我也是不做的!”

  他不要是一回事,被拒绝又是另一回事,尤其还是这么冷淡的口气,肖天烨冷笑道:“一个吏部侍郎的女儿,好大的口气!”

  欧阳暖平静地与他对视,“世子,世间任何事情的决断,无外乎情理法三字,论理,世子处处为难,无理之至!论法,世子滥杀无辜,目无法纪!论情……你我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你便是求我,我也不会嫁给你!”

  “你!”肖天烨目中似乎射出无数冷箭,隐隐跳动的是无边无际的怒火,“你可知道,嫁给我意味着什么!”

  欧阳暖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荡漾着无限冷意:“嫁给世子爷,自然意味着荣华富贵、身份崇高,然而暖儿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富贵乡,不羡王侯尊!若我想要,世子妃的位置自然会是我的!只可惜……你,我不要!”

  肖天烨还从不曾被人这样嫌弃,顿时恼羞成怒,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立时又被点着:“好!好!好!欧阳暖,你竟敢说出这样的话!”他猛地上前,要攥住欧阳暖的手腕,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向后栽倒下去!

  欧阳暖微微一笑,伸手拈一朵牡丹在指间:“这一株牡丹名叫弄艳,黄昏盛开,翌朝凋谢,不是侯府所有,普通人更是不会栽植的,你可知道,它有什么效用吗?”

  肖天烨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凛然:“我太小看你了。”

  “世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若不是过于小看我这个女子,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呢?”

  肖天烨愤怒地举起手来,然而却半点都动弹不了,欧阳暖的笑容更深,“我劝您不要白费力气,如果没有解药,世子爷可是脱不了身的。”

  “你想怎样!”肖天烨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嘴唇里轻轻挤出一句。

  “我想想……”欧阳暖微笑,她静谧而安详立于月光花香之中,声音清越动听,肖天烨只觉得她离他那样远,眼前只余那一盆雪白的弄艳悄然盛放。

  “也许可以将你打扮一番,当做礼物送出去。”欧阳暖只是轻轻的笑着,唇角勾勒出一朵清冷的笑纹。

  烛火照射在她翩然衣袂上,映射出一种耀目的光泽。风声在树叶间无拘穿过,漱漱入耳,这一瞬间,肖天烨只觉得自己发了疯,被她这样捉弄,竟也没有立刻愤怒发狂,他冷笑一声:“那么,可要好好打扮才是。”

  欧阳暖看着他,忽然想起“面如冠玉”四个字,只那么一瞬间,她已觉得他这样专注的目光十分不妥,转头看着别处。

  正巧这时候,门口传来红玉惊慌的声音:“小……小姐?这……这个人是……”菖蒲手中拎着一根棍子也冲进来,看见里面这景象,顿时傻了眼。

  欧阳暖一脸笑容,道:“不必害怕,只是咱们有一位尊贵的客人到访罢了。”

  红玉惊疑不定地看着脸上去了疤痕的肖天烨,又看看一脸笑容的欧阳暖,顿时迷茫了……<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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