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对昔日青梅竹马的少女说出这种无情的话，连窦天斌都觉着容定尘有几分残忍，傅温娘更是脸色变得灰白发青。

　　白凤隐很想高呼一声痛快，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傅温娘的眼神里除了恨意之外，还有很浓很浓的悲伤，是那种装不出来的，发自心底的悲戚眼神。

　　难道……她是真的喜欢着容定尘，而非逢场作戏？

　　感情的事情十分微妙，容不得谁多嘴。白凤隐静静看着容定尘，只等他迅速行动逼问出法阵启动之法，好反布阴阵脱逃升天。

　　傅温娘不甘地咬着嘴唇，直愣愣看向容定尘的眼眸里，慢慢地浮现出一片水雾。

　　“果然……那时候死掉就好了，我根本不该回来……尘哥哥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啊……”

　　几大滴眼泪落下，在白皙脸蛋儿上留下湿漉漉痕迹，颇有几分梨花带雨的味道。然而容定尘丝毫不为所动，手中长剑无情更胜他的表情。

　　沉默，却是世间最决绝的存在。

　　白凤隐越来越虚弱，容定尘在短暂安静之后，略略松了松口风:“如果你说出凤隐想要的秘密，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闻言，傅温娘显示露出惊喜神色，而后又迅速变为沮丧带着失望:“既往不咎……就是说定尘哥哥以后会继续当我已经死了，是吗？我还是不能陪在定尘哥哥身边……”

　　容定尘面色如故。

　　“生或死，你只能选择其一。若是选择后者，你将不会再作为一个值得我思念的人，留在我心里。”

　　比憎恨更可怕的，是遗忘。

　　憎恨一个人，至少还会记得这个人的存在；若是被忘记，那就等于曾经的存在被彻底抹消，风过无痕。

　　最是……残忍不过。

　　傅温娘被容定尘的话惊呆，脸色瞬息万变，最终归于毫无血色的苍白。那双朱润唇瓣也慢慢失去颜色，颤抖着，吐出带着哭腔的妥协。

　　“如果……如果我说出来，定尘哥哥是不是真的、真的肯原谅我？我只是想再见定尘哥哥一面而已……快要死的时候，明明心疼得不行，只是想多陪陪定尘哥哥……”

　　傅温娘仿佛动摇了。

　　凤鸾听见傅温娘语气中的不坚定，身子猛地一震，尖声叫道:“你这不知好歹的残魂！死而复生就是为了再被人瞧不起吗？没用的东西！”

　　然而此时的傅温娘似乎已经听不到别人说些什么，她失神地盯着容定尘，一小步一小步往他身边挪蹭，之前被绝望浸染的眼眸里，依稀亮起几分希望之色。

　　“我做那么多，都是为了定尘哥哥啊！所以……所以不可以让定尘哥哥再忘了我……”

　　二人之间距离，不过短短十几步。

　　至傅温娘走到容定尘面前所用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片刻，却让除了凤鸾之外所有人都觉得漫长得难以忍耐。

　　相距仅剩半步时，容定尘蹙眉抬手，阻止傅温娘继续靠近。

　　傅温娘微微低头，眉睫上挂着泪珠，小声呢喃道:“我不知道怎么解开法阵，不过我听左大人交待过手下要怎么布阵。具体的方法是。”

　　“傅温娘！我杀了你！”

　　凤鸾陡然爆发出一声刺耳怒喝，根本不管什么法阵什么鬼藤，疯了一样冲向傅温娘。

　　鬼腾枝叶都有剧毒，稍稍接触皮肤一点都会导致皮肉溃烂，若是让汁液流进血脉里，更是能够一瞬间夺去人的性命。凤鸾在法阵之内，傅温娘在法阵之外，那些阻止被困者逃出法阵的鬼腾势必不会任由她自由出入。

　　毕竟是亲生姐妹，白凤隐终归不忍心凤鸾惨死，情急之下一把挣脱窦天斌的搀扶，伸手去拉凤鸾。

　　就在她靠近凤鸾并抓住她手腕的刹那，凤鸾忽然回头，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笑容。

　　白凤隐的心猛地一凉。

　　她看见，凤鸾掌心里藏着一把小巧到极致的匕首，边缘锋利，寒光幽冷。

　　本该冲向傅温娘的凤鸾收回脚步飞快转身，在不过一拳的极近距离下，将那柄见血封喉的匕首送向白凤隐喉咙处。

　　从凤鸾怒气冲冲高喝时起，容定尘就密切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看凤鸾明显是使了诈骗白凤隐落入圈套伺机突袭，他立刻抬步上前，手中长剑嗖地激射向凤鸾后心。

　　杀了凤鸾，白凤隐或许会伤心。

　　但比起白凤隐的性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哪怕，她会因此怀恨于他。

　　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容定尘出手自然不会落空，长剑在凤鸾伤害白凤隐之前染上血光。不过在白凤隐看到容定尘的举动后，下意识拉了凤鸾一把，因此长剑虽然击中凤鸾并贯穿她的身子，却没有正中后心，让她立刻死去。

　　透体而出的剑险些伤到白凤隐，好在她反应还算快，稍稍撤了一步堪堪躲开。

　　被击中的凤鸾瞳孔蓦地一紧，一抹血光从嘴角慢慢流下，将在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似是愤怒，似是憎恨，又像是得到了某种解脱，终于能够释怀。

　　“凤鸾……”白凤隐喉咙隐痛，一把抱住失去力气濒临死地的妹妹。

　　失去这世间仅剩的亲人，固然是令人痛苦悲伤的，然而白凤隐的悲痛又岂止是这一点点？

　　上天，似乎从不会心疼她。

　　就在白凤隐抱住凤鸾，透过她凌乱白发看向容定尘时，她亲眼目睹傅温娘从身后悄然靠近容定尘，趁他不备，将一柄与凤鸾所持同样小巧的匕首刺进容定尘背后。

　　匕首刺透他胸口，只浅浅地冒出一小段刀刃。

　　那刀刃上，刺目的血红色散发出腥甜味道，勾引着死亡前来征讨。

　　白凤隐一瞬有些呆愣。

　　她有些茫然，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还是她的幻觉？强大到连她都心悦诚服的容定尘，只凭一个名字就能让整个中州武林谈之色变的鬼帝，怎么会被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刺伤？

　　有那么一会儿，她真的以为自己不过是在一场噩梦里。

　　直到，窦天斌惊呼声响起。

　　“王、王爷快躲开啊！”

　　所有一切，真实得不能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