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掌心花】

　　善良的人做起恶来，更令人不寒而栗。

　　太阳尚未落山，深山的绿色干枯地像褪色的墨水。黑色汽车的轮胎，沾满了山路弯弯曲曲的灰土泥尘，一路磕磕盼盼终于抵达深山脚下。

　　穷山恶水，交通阻塞，多年来这个被城市遗忘了的穷山村，只有出山务工的男人们和被贩卖进来的女人们。

　　山下，早已经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在等候，他们是一对父子。手里亮起了两点红色烟头，背后是高耸的大山。

　　黑色汽车嘎吱停下，后门打开，一个矮小男子灵活地从后备箱脱出一条长麻袋，啪地扔到地上。前门打开，黑色皮鞋锃亮地踩在地上，油头的中年男人趾高气昂扫过早早等候的三人，瘪嘴说了句：“货到了，三万五，一分不少。”

　　面色黝黑的男子乐呵呵笑了笑，将烟头摁熄在土地里，弯腰打开麻袋口子。接着还未散的日光，能看见麻袋中的年轻女孩儿圆润健康的脸，黝黑男子伸手用劲儿掐摸女孩儿的胸、腰肢和大腿，这才满意地点头、起身。

　　“阿爹，我喜欢她。”黝黑男子笑得流里流气，弯腰将麻袋扛在肩头。

　　年纪稍大的男人瞥了眼麻袋，苍老手指从兜里取出一叠儿红色钞票，递给了油头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钳住仰头，低头数了三遍钞票，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

　　关上车门前，油头男人还好心提醒了句：“这年头女人又倔又狡猾，你们带回去后好好关几天消消她的戾气，铁链子锁结实了。女人都是慈悲的性子，等生了孩子安了家，就是你要她走、她也赖着不肯离开。”

　　话音未落，汽车马达轰鸣，在扑鼻的烟臭味中扬长而去，继续回归城市里，寻找可怜可悲的猎物。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老一少背着麻袋回大山深处的村落。

　　阿贵背着麻袋，嘴角笑得咧到了耳朵边：“阿爹，这下俺也有媳妇儿。看村里那些人还敢嘲笑我不成！回头给俺娘烧柱香，家里有后了。”

　　阿贵爹吸了一口老烟，脚避开小路上的碎石子，老眼沧桑如烛般默了一会儿：“是要烧炷香了。”

　　阿贵还处在自己得媳妇儿的兴奋里，黝黑眼珠子摇晃自得：“娘她有胖孙子抱，哪会埋怨爹你？哎呀，说到媳妇儿，村里那牛傻子真是个走运的，砍个柴都能捡到一个女人。不过捡来的那女人瘦弱弱的，身上伤口多还昏迷不醒，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还是我媳妇儿长得有福气，咱未来的儿子肯定也胖乎乎有福气。”

　　前些天村里发生了件趣事，寡妇田大婶的智障儿子田大牛上山砍柴。结果柴没有砍到，却在悬崖边捡回了个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孩。

　　不用花一分钱就得了个媳妇，村里唯一的老村医看了下那姑娘，身上血淋淋全是擦伤烫伤，脸也擦破了皮，瘦弱弱的一看就不是生孩子的料。村里单身男人们纷纷嚼舌头、又是羡慕又是讽刺。

　　阿贵爹正盯着夜幕下漆黑的山路，寒鸦树枝，小路泥泞，却无心听儿子的高谈阔论。他熟练地点起了火把，火焰黄灿灿的金光驱散了浓郁压抑的黑暗。

　　群山层层叠叠，连绵起伏，高大蔽日月。黑色的山群里，小小的火把缓慢移动着，渐行渐远，终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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