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知子莫若父。同样的，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一样。更何况，在6分区这里，可是有刘得志两个便宜儿子。顶风冒雪白跑了一趟，刘得志回到大兴，一张老脸早就黑成了锅底。哼！严防死守不让老子进村，这里边肯定有猫腻，天大的猫腻！
不过，怀疑归怀疑，刘得志却是没好意思把这个丢人的事情，告诉第二个人。至于小李？作为领导身边的贴心人，早已经不能算是外人，更何况这小伙顶替胡斌跟在自己身边两年，对他的操守，刘司令自然是可以放一百个心。
刘得志此刻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默默地砸吧着烟袋，一根手指头无意识的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脑子却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飞快的转动着各种念头，企图抽丝剥茧，弄明白6分区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想着想着，头顶上就开始冒出了丝丝青烟，连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也被烤得卷曲起来。
小雷子的6分区独立大队拥有着爆表的战力，这个自己丝毫也不感到奇怪。白石坳一役，他就凭借着手里不到40人的部队，干掉了前去偷袭的鬼子一个满编小队58人，更别说他现在已经扩编成了168人的完整编制。可是，他怎么还会有多余的重机枪装备给5连呢？
马克沁重机枪啊……全军区唯有自己手里的军区直属1营才有一挺，那还是老首长从长征年代带到陕北来的。雷仁的大队全副日式装备，这个自己当然知道，如果不是秋收总结大会时小山子多了一句嘴，自己压根也不会想到他现在的实力到底有多强，竟然还有多余的重机枪装备普通连队了！
一挺九二式、十二挺歪把子、还有五个掷弹筒，这小子莫非是想要逆天？要知道，除了日军精锐的野战中队能装备九挺歪把子机枪，就连平常的地方守备部队，充其量也不过就是装备六挺机枪而已！想想自己的一个营才装备六挺捷克式，刘得志连哭的心都有了。
好嘛，一个小小的6分区，区区四个连，哦，算上雷仁的独立大队，五个。竟然装备了两挺重机枪！而且每个普通连队都装备了六挺捷克式轻机枪……去你娘的，这让老子堂堂军区直属1营老脸往哪搁？自然，这个所谓“小小”的6分区，现如今掌控的地盘，已是其余四个分区加起来的总和。
嘿嘿，如果刘司令知道6分区的重机枪，不是他现在所知道的两挺而是三挺，不知道老头会不会立马中风？当然了，要让他知道雷仁正打算为其余的七个连队全部配备九挺捷克式轻机枪，老头那就铁定脑溢血，也别送医院了，直接准备后事吧。
刘得志想着想着就想不下去了，想得脑瓜子生疼，却又完全没有头绪。这个时候，张继来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老搭档一言不发坐在那里魂不守舍，不禁哑然失笑：“怎么了老刘，钻进牛角尖了？”
对这个跟自己一起从雪山草地一路走过来的老搭档，刘得志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皱着眉头把自己的猜想跟张继来分析了一遍，然后又把上个月的6分区之行做了一个说明。
“老张，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我们没有掌握的关键信息。可恨啊……不但小雷子不在雷仙镇，小山子也都躲着我，最可怕的是周凯。这样一个对党无比忠诚的同志，怎么会跟雷仁同流合污，防着咱就跟防贼一样？”
张继来点起香烟，默默点了点头：“如果你的分析是正确的，那我们可以来算算：抛开雷仁的独立大队不说，6分区还有四个连的武装，加起来共装备了超过600支中正式步枪和24挺捷克式机枪，而根据他们报来军区的战果，你认为可能吗？”
刘得志重重一拍大腿：“我就是在奇怪这点啊！按照他们上报的战果，只有在秋收保卫战中歼灭的皇协军独立混成旅那两个连，而6分区组建现在的部队，却是今年过完年那时候的事情。你再想想，我们还忘了一个最大的祸害……”
“雷仁！”
“不错！他一个连，居然装备了十三挺机枪，其中还有个九二式，再加上五个掷弹筒，长枪短炮200余支……老张，我感觉我们都被那几个小子给耍了呀！”
“重机枪在所有的部队里都是营级支援火力，普通连队根本就不可能装备。老刘，我记得6分区好像跟伊川的西北军3营……”
刘得志摇了摇头：“不可能。一个3营，最多也就一挺重机枪，难道马得草自己都不要，甘愿送给雷仁？这个解释说不通。”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6分区报上来的歼敌战果，里面有很大的水分！好嘛，别的分区上报战果都是掺杂水分，他们倒好，竟然拼命压缩。如果雷仁的武器都是靠缴获而来，老刘，你想想他们到底做了多少孽！”
“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我就怕那小子在装疯卖傻哭穷啊！你想想，既然雷仁现在不缺武器，而他们6分区又取得了史无前例的粮食大丰收，那么扩军，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一时间，屋里两位军政首长皆是陷入了沉思当中，只顾各自埋头抽烟，气氛显得压抑至极。
好半晌后，张继来吭哧一笑，竟是显得开心不已。掐灭了烟蒂，看向了老搭档：“我就说嘛，你还是钻进牛角尖了，顺带着把我也领了进去。老刘，不管你那两个儿子有多少重机枪，他总归还是咱们党领导下的抗日武装不是？”
刘得志白了张继来一眼：“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我就是看不惯那两个小兔崽子有啥事都瞒着老子。小山子的6分区，光按他们报上来的数据显示，就已经跟1分区和2分区的地盘一样了，可他既然发了财，怎么也不见回来孝敬孝敬老子？”
说到这里，狠狠嘬了一口浓烟，显得气愤不已：“不行！如果证实了他们确实在扩军，怎么说老子也要弄回来几个连。至少要一半！区区一个下面的分区连队，竟比军区的直属部队装备还要好，这他娘的算哪门子事？”
得，这位，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不明白自己那个便宜儿子，现在究竟掌握了多大的地盘，又有多深的底蕴。真要是一家伙全都掀开摆在老头跟前，不晓得刘得志会不会亲手枪毙了龟儿子。自然，这都得归功于某位司令同志下达的“躲在被窝里偷偷长肉”的全分区最高指示。
“好吧，你是树大招风，而且军区的工作也离不开你主持。这样吧，这两天我抽空去一趟6分区摸摸底。那里认识我的人不多，行事总该会比你方便点。”
张继来见刘得志一副心肝脾肺全都纠结在一起的模样，也不得不为老伙计分忧解难，只看这一个月来刘司令原本就清瘦的面颊又是凹进去三分，张政委就知道，不把这老头的心结打开，怕是要出事。
刘得志点了点头：“也只好麻烦政委了。我上次去过一趟，实在是不方便短时间内再去。你过去的话，记得带上军区的介绍信和路条，别让他们有借口把你堵在门外。”
“知道了。”
“先不要去雷仙镇，那里有个分区警卫连，怕是不好下手，先去鸡鸣村，那里驻有6分区的7连。从部队着手，最是能说明问题。”
“嗯。”
“有时间的话，去一趟康庄，胡斌的6连现在驻在那里。这小子跟随我时日不短，应该是个突破口。”
“好。”
“还有……”
“你到底有完没完！”
这一天，6分区鸡鸣村外走来两人，不用多说，八路军吴堡军区政委张继来和警卫员小王是也。刚到村口，噌地跳出来两个手持红缨枪的小萝卜头：“站住！口令！”
张继来笑着摇了摇头，刚想伸手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却被一扭头躲开，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两人。嗯，黄连长说了，这几天会有特务来咱村里刺探军情。不过，眼前这人，好像不是画像上的老头，比他稍胖一些。
“小朋友，我们不知道口令呀。”
“没有口令，不许进村！”
“呃……我们有路条。”小王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由军区签发的路条，上面盖着一个大红粑粑。
小萝卜头接过来看了看，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你们从哪来呀，到咱村里干什么？”
张继来笑了：“我们不干什么，就是来看看。”
说话间，原鸡鸣村游击小队队长老姜叼着烟袋走了过来：“啥事呀？”
“老人家，你好啊。”
老姜瞥了张继来一眼：“老人家？我有那么老吗？告诉你，今年游击队没有解散以前，我还是村里的游击队长呢！”
“哦，原来还是打鬼子的英雄，失礼了失礼了。”
“说说，你们到鸡鸣村来，啥事？”
“我来找人。”
“找谁？”
“7连长黄道。”
“不在！”老姜说完，竟是掉头就走，毫不耐烦。
小王顿时就毛了，你说你一个半大老头，在军区首长跟前，咋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紧走两步赶了上去，拦住了老姜：“同志，这位是从军区下来视察工作的首长，听说鸡鸣村有个6分区7连，所以来看看。”
嘿嘿，我当然知道你是军区下来的大首长，可正因为这样，才更不能让你进村。黄连长可说了，你们来根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想从我6分区抢人抢粮抢部队走，门都没有！
不过表面上却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客客气气走了张继来跟前，点了点头：“对不住了，我不知道您是上边下来的大首长，刚才态度不好。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黄连长真的不在村里。”
张继来对老头的心思毫无察觉，笑着握住了老姜的手：“哦，那你能不能告诉我，7连去哪了？”
老姜继续装傻充愣，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好像……好像是进山搞训练去了吧？”
政委同志一愣：“这都快元旦了，冰天雪地的进山干啥？”
老姜自豪的笑了起来：“正是因为快过新年了才进山训练啊。过完元旦就是全分区军事大比武，最后一名的部队听说要给其余的部队当马骑，你说他们着不着急？”
张继来听到这个解释，就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第一个回马枪，刺进棉花堆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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