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遗憾，那是因为在最后的最后，我们还能微笑着告别，将所有的疼痛掩埋。

　　如果还有遗憾，那是因为在最后的最后，心中那句藏了很久的话，只能沉默着带进坟墓。

　　“战争爆发，生死一线，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站在你对立面得人，却是我。然而，看着你连绵七日七夜布阵攻防，急剧的消瘦下去，心痛到鲜血淋漓的人，还是我。”

　　凛冽的喊杀声中，龙阳君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不真切，却狠狠的噬痛了她的心。眼眶不知是不是被烟熏得过度，刺痛难忍到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这句告诫，是对他说，亦是对她自己说。已经，无法回到过去，我们自信的笑着，以为掌控着命运，而实际上，却被命运无情的掌控着，玩弄着，直到恍然大悟，才发现，没有残留的时间了。

　　“呵……是啊，已经，没用了……”最后的一刻，还是决绝，如你所言，我，已经没用了。

　　人生可不可以重新来过，我们可不可以重新相遇，然后，微笑着，相爱吧……

　　下辈子，我一定拼尽全力，让你做个幸福的傻女人。会哭，会笑，会闹，会疯，无须攻与心智，无须谋略过人，无须战场拼杀，无须满身鲜血，无须，沉重狼狈的活着，挣扎，无力。

　　“轩儿，现在我已经无法带你走了，但是，看着你回到他的身边，我做不到。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他抛弃了你，嬴政，永远都不会是你的良人。”说这番话的时候，龙阳君的声音淡淡的，没有怨恨，没有排斥，理性的，近乎绝望。

　　“我知道。”握剑的手微颤，惨白的小脸，透出无限的疲惫与落寞。

　　如果不是最后火攻一计赌赢了，现在，必须用剑自刎，以谢万千将士的人，可能就是她。

　　为了天下，嬴政在生与死的重要关头，舍弃了她。

　　一切，就这么简单。

　　“那你还要继续留在他身边？”问完，他唇角的笑容浸满了自我嘲讽之意，说这些话，是因为不甘心，还是，不忍心？不甘心就此落败，不忍心看她再次陷进地狱，被迫削去所有的棱角，于后宫之中，悲凉凄惨的渡完余生。

　　“我没得选择。”这个，就是答案。

　　心脏像是被毒蛇咬了口般，剧烈的疼痛直逼脑髓，原来，自己竟是因一个如此狼狈孱弱的理由，而坚持到了现在。因为，没得选择！

　　闻言，龙阳君像是被人狠狠掌掴了一耳光，从脸颊至耳根都火辣辣的疼。她居然说，没得选择？！再没有比这句话还要来的残忍的回答，不是她没得选择，而是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决定了，放弃了选择！

　　“同样的，现在，我亦无退路。那个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了，如果存活比死亡要痛苦百倍，那么，我选后者。”眸中坚定的光芒若流星般闪过，龙阳君的手忽然如利箭般狠狠抓住轩辕剑，她还来不及收回，惊骇的嘶喊还卡在喉中。

　　嚓——

　　一道妖娆鲜红的血花飞溅空中，整个世界逆流般倒退成最初的模样，所有的声响与杀戮消失不见，大片大片茫茫的雪白色，神圣而洁净，纷纷下落的皓雪，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一切是如此安宁而美好，美好到以为幸福触手可及，直至，他冰冷透明的容颜，白皙的脖颈上那道触目的红线，生生的撞破一切伪装，狠狠扎进她的眼中。

　　惊天凄厉的长嘶，划破了整片黑夜。

　　“啊——！”

　　轩辕剑哐啷应声跌落，剑锋处那抹嫣红的鲜血仿佛还在悠悠冒着热气，他的表情是如此安逸而恬静，同时又残酷的近乎绝望，让她紊乱的思绪，如陷庞大的漩涡，失去了所有的方位。

　　“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她杀了他，她亲手杀了他，她亲手斩断了一切！

　　轩儿跌跌撞撞的掉下马，匆匆奔过去，颤抖的双手停滞半空，不敢触碰那张绝美安静的容颜，记忆的碎片将血液冻结成冰，长而尖利的冰凌准确利落的刺进她的五脏六腑，狠狠的翻搅碎裂，令她痛到无法呼吸。

　　滚烫的泪水一颗一颗的滑落，滴在他冰冷的脸庞，龙阳君脸上是平静淡然的浅笑，纤长漂亮的睫毛，仿佛挂进了万千的飘雪，空灵而美好，净化了整个血腥肮脏的世界。

　　她早该猜到的，这样的结果，她早该猜到的——！

　　“还要怎么样，到底还要我怎么样？！还想要我怎么样啊——！混账！混账！最终，你也舍弃我了，忘川，呜——最终连你舍弃我了！”

　　“小……小轩轩，你哭的……好，好难看……”颤抖的手，努力的想要扬起，逝去她眼角细碎透明的泪水，却沉重的连颤动手指，都是妄想。

　　不想这么狼狈的在你眼前死去，但是，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结局。

　　“小轩轩，永远的……记住我吧，好希望你，永远的记住我……这一次，不要再狠心的抹灭掉我们的回忆……因为，那比剖开我的心，还要难受一百倍……”突然间能流利的说话了，这是不是老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的剑法那么精湛，怎么能死在我的手上？你怎么甘心死在我的剑下？！不要死，不准死！你死了，我绝对会马上把你忘掉！忘得一干二净！”轩儿愤恨的嘶吼，像个孩童般对着龙阳君大哭，全然没了先前半分凌厉气势。

　　“呵……这样的话，果然像是你说的。小轩轩，抱抱我……？”好冷，冷得骨头都要碎了，所以，请你抱紧我，只要一会儿就好，只要再一会儿就好。

　　抱歉，让你在最后还这么难过，等下，你就该笑容满面的去迎接他的庆功宴吧。

　　那么，在这之前，让我自私一回吧，最后的自私一回吧……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让你哭，绝对……

　　感觉到龙阳君生命气息一点一滴的消失，轩儿手脚慌乱的不成样子，心脏咚咚剧烈疼痛的跳动着，每一根经络，都像被银针封住了般生疼。

　　她将他的头枕靠在颈项间，感觉到滚烫的鲜血正潺潺的从龙阳君的脖颈处淌出，连同她的心，在狠狠的滴血。那一剑，如若他不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也不会刺破脖颈的大动脉。

　　“小轩轩，你的眼泪，烫得我好心痛，不哭，好不好？”他像个纸娃娃被她拥在怀中，声音如刚出炉的白瓷般动听，却充溢着浓浓的不舍和绝望，落寞的一塌糊涂。

　　“好，我不哭，你答应我，活着，好好活着！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咬牙切齿的话语，喉咙里酸胀难受，泪水潺潺的涌出将眼前所有的一切模糊。

　　是她亲手毁了这一切，可现在又后悔，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是不是，所有对她好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是不是，她注定活该被抛弃，孤单的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存活着？

　　“小轩轩，你以后要对自己好，变笨一点，好不好？”每说一句话，脖颈处的鲜血就涌的更多，他知道，上天给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了。

　　“好，我变笨，韩轩儿，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蠢的女人！不要说的好像离别一样，龙阳君，这不像你，一点都不像你……。”泪水滚落的更多，她无力的双手好像紧拥住一阵风，悄然，便从指缝间溜走，再也寻不到痕迹。

　　“小轩轩……。对不起……。”颤抖的手，在半空无端的停滞，然后，咚的一声跌落在地，伴随着，心跳戛然而止的声音。

　　对不起，让你在最后的日子这么辛苦，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弥补。

　　带着遗憾，我绝对不会喝下忘川河的水，因为，来生，我会在最开始便遇见你。然后，我们微笑着，相爱吧……

　　“喂，喂，开什么玩笑，哈，哈哈——你怎么了？继续说话啊，对我说话啊——”

　　轩儿含泪大笑着，唇角调皮的咧开，漫出无边的苦涩，水眸之中的悲伤，像是要将整座残月城的火冻僵了。

　　“……”

　　回答她的，除了喧嚣的战火厮杀声，就是一片死寂的沉默，沉默的，几乎要让她发疯了！

　　刚刚那句话，是她听错了吗？

　　对不起？

　　真正应该愧疚的人，真正应该道歉说对不起的人，真正应该下地狱的人，是她，不是吗？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

　　“回答我！回答我啊——！呜——！叫你回答我为什么要装睡？！”轩儿双臂紧拥着已经失了心跳的龙阳君，干涩的眼眶，已然将泪水流干了，略略眯紧，都像是针刺般锐利的疼。

　　他苍白秀美的脸仿佛只是静静的睡着了，睡容那般的安详，让她不忍心吵醒他。脖颈处那道红痕是那般的刺眼，仿佛连同她脖颈的大动脉也被割裂了般。<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