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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7章 侍卫小吏非庸才

铁腕知县 巴山秋韵 14162 2023-06-10 09:01

  彭得贵到县衙去索要石满山,不但人没要到手,而且还受了吕知县一顿奚落,本来就十分气恼。刚刚回到军营衙门,又有人前来禀报,说他部下一名什长带领十几名弟兄,到猪拱村杀了人家一头耕牛,了一名妇女。那女人不堪受辱,上吊自杀。女人的丈夫也被打得半死不活,他的哥哥到县衙告状去了。

  彭得贵一听禀报,火冒三丈,立刻就要处斩肇事的什长,可是一听说是毛文举带人干的,一下子瘫在椅子上不敢发火了。直气得他用巴掌拍打着椅子扶手,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偏偏在这个时候捅娄子,这叫人咋个处置!”

  原来,这毛文举是浔州毛知府的侄儿,当年毛知府的大哥去世时,毛文举才十五岁,因好吃懒做,什么也不会,毛知府受他大哥之托,肩负起抚养、教育之责任,但是这种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满身的坏习惯,是极不好教育的,毛知府便把他安排在彭得贵的手下当兵,希望他在军营里能改掉身上的坏习惯。

  彭得贵为了讨好毛知府,两年后提升毛文举为什长。现在毛文举已经十九岁。这小子仗着他叔父是浔州府知府,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特别是当了什长以后,手下一帮人要听他的指挥,更是耀武扬威,经常带着手下的士兵到乡下去逮老百姓的鸡鸭,几只鸡鸭在彭得贵的眼中又算不得什么,他长期克扣军饷,士兵的伙食太差,他就对士兵的这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百姓去告状,他反而把告状的人臭骂一顿。这就助长了毛文举等人的嚣张气焰,所以毛文举就更加肆无忌惮。不过这次把祸给闯大了。宰杀农民耕牛,这本来就不是小事,按大清律例是要杀头的,加之又打人致重伤,妇女逼死人命,这也是死罪一条。

  彭得贵因石满山的事已经搞得焦头烂额,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就不免更加着急了,于是只得叫来军师高以显给他出谋划策。

  高以显想了想说:“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贿赂吕知县,缓和与他的矛盾,与他和睦相处;二是贿赂罗大人,让他去给吕知县施加压力,使他不敢贸然采取过激行动,把事情告到朝廷里去。等过去个一年半载,所有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彭得贵决定先走第一步,如果不行,再采取下一步行动。

  这天晚上,彭得贵也是一夜未眠。虽说有两条路可走,但成功的几率太低,他仍是个不放心。心里难受,就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走动,不停地长吁短叹,甚至摔东西,或吼几声,搞得何夫人也睡不着,爬起来坐在床上,光着上半截身子,极不耐烦地说:“你今天晚上疯啦?这么折腾,还让不让人家睡觉!”

  彭得贵正憋着一肚子气,憋得他整个人像要爆炸似的。见夫人也来烦他,便火冒三丈地吼道:“你个臭娘们儿,离了男人就睡不着啦?再嚷嚷个不休,老子让土匪来把你给抢了去!”

  何夫人这下老实了。

  彭得贵在屋子里继续走来走去。他这种人最怕动脑筋想问题,遇点儿麻烦就心中烦躁。小时候读书,老是挨先生的板子。念了许多年书,一直没长进,拿起书本瞌睡就来了。后来习武,力气倒是练得大了,但是那刀法、枪法、拳法、掌法的路数对他来说太复杂了,太难记了。与人比试,他仗着自己力气大,本想一招就置人于死地,却总是被人轻而易举地打败了。爹妈总说他这辈子没前途,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什么前途。

  偏偏清朝建国,平定天下,军费开支巨大,银子无处筹集,便想了个招儿——卖官。只要舍得花银子,就可以买他个某一品级的官员资格,以荣耀门庭。所以许多有钱的人家往往替孩子也捐一个官,以便等他长大后再想法补缺。彭得贵读书没长进,但有一身好力气,父母就替他捐了个正六品营千总。才过了一年,恰好遇上朝廷作出了个再花银子买“花样”,然后可以补实缺的规定。于是他彭得贵前半生什么苦都没吃,就轻轻松松当上了汛兵千总。

  他虽然没什么真本事,但搜刮民财,讨好上司的本事还是有的。五六年下来,他单是克扣军饷和贪污公款,就少不了十万两银子进入私囊。于是吃香的,喝辣的,买歌伎……只要能享受到的,他基本上都享受到了。有了钱,又可以去贿赂上司,遇上个什么麻烦,有人给罩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日子过得安安稳稳,要多舒心有多舒心。

  但他万万没料到来了个吕廷云,到任后便一改先前各位知县的作风,啥事儿都一丝不苟,啥人面前都是一副铁面孔。更糟的是最近几天,接二连三地栽在他的手里。下午率大队人马把他的衙门围得连鸟儿都飞不出去,原本要吓他个尿裤子,交出与自己作对的石满山,却让他扣了个造反的罪名,还受了一顿奚落。刚刚回到军营衙门,又有人禀报,他的部下杀了人家的耕牛,打伤户主,妇女,逼死人命。这无论哪一件事儿奏报到朝廷,让皇上知道了,追究下来都是死罪一条。请教高军师,高以显却建议来个“解剑拜仇”,要彭得贵带上大礼前去谢罪。

  彭得贵想,自己一个正六品官员去跪拜一个七品官员,那是何等地丢失脸面!再说,人家吕廷云买不买这个账,给不给这个脸,还很难说。于是彭得贵决定,银子可以送多些,信可以写长些,“使者”的官品只能尽量小些,绝不能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所以只派了一个什长去押送银子,叫高军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表明愿意和好,互不拆台,共享荣华富贵。他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如何,所以心里像有千万只虫子在爬,整夜坐立不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发狂。

  清早起来,彭得贵叫何夫人拿出夹纱袍子、夹纱马褂,扎扮停当,就吩咐那娃娃什长带上娃娃亲兵,抬上装满银子的两口箱子起程,然后就焦急地等候回音。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娃娃亲兵们就兴冲冲地回来了。还在老远,其中一个就说:“总爷,银子收下了。他还对我们笑呢!”

  另一个补充说:“还回了一封书子!”

  “辛苦你们了。”彭得贵喜形于色。这是他自担任千总以来,第一次对部下这么客气。心想这世上没有不爱银子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傻瓜、白痴。只要吕廷云肯收银子,这平南地面上就没有摆不平的事。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拆开封套,抽出信笺,展开信纸细看起来。整封信的正文只有一首诗:

  彭总爷麾鉴:

  三千赃银数目小,

  本县哪敢嫌它少。

  穷苦百姓急需救,

  暂为总爷去代劳。

  吕廷云手启

  某年某月某日

  彭得贵不看则已,看完这封信,直气得七窍生烟,吹胡子瞪眼睛。抬手就给那小军官一巴掌,打得小军官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彭得贵又去打其他几个娃娃兵。那些娃娃兵被他那怒狮一样的举动给吓坏了,竟忘了长官打士兵,士兵不能躲闪回避的规矩,四处乱跑起来。彭得贵于是追赶着打,一边追,一边骂:“妈的个杂种,你们给老子办的好事!还站在这儿等老子赏你们不成?”但他太肥太笨了,哪里追得上?一个圈子追下来,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在当地捂住胸口喘作一团,喘一会儿气,又指着几个娃娃兵结结巴巴地骂。

  彭得贵暴怒的样子早吓坏了何夫人。何夫人立刻就去请幕府高以显。高以显来了之后,好劝歹劝才劝得彭得贵平息下来。高以显扶着彭得贵来到客厅,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后,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在彭得贵面前,说:“总爷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这身子骨可是您自己的。他吕廷云这种雕虫小技算得了什么!我们不怕他刁钻,孙猴子纵有通天本领,还翻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呢。老朽倒有一计,管教他吕廷云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到最后自己倒霉!”

  经过高以显一阵劝解,彭得贵的心绪好了一点:“老子就知道高大人一定还有锦囊妙计,但——这话怎么个说法?你昨天说的叫解什么仇?”

  “解剑拜仇。”

  “对对对。老子给他个解剑拜仇,他却来个——这里用个啥词儿才恰当?”

  “解裳自隔。”

  “哦,哦。对了。老子给他个解剑拜仇,他却给老子来个解裳自隔。哼!他小子把自己给看得也太尊贵了!老子一个六品官员,向他一个七品官员示好,他却不买账!好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他会跪在老子面前说好话,老子还不理他呢!”

  高以显一边轻轻给彭得贵捶背,一边安慰说:“对!总爷您说得太对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们哪里用得着十年?眼下就有一个好办法,让吕廷云这只小蚂蚱蹦跳不起来!”

  “快去坐下说。快去坐下说。有什么好计策快说出来让本镇听听。”彭得贵急不可耐地说。

  高以显坐下后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可以在城东的要道上设一道关卡,名义上是防止土匪派人进城打探消息,实际上就是盘查是否有人带着县府衙门的文书上京告状。一旦发现有县衙的文书,就认真查看是什么内容。凡是对我们不利的,就给扣下来。让他人赃一起消失。你再派人给通政司和都察院的官员送些银子,叫他们凡是遇到吕廷云上奏的折子,通通给扣压下来不向皇上奏报,只要多方面进行防堵,看他吕廷云能蹦多久。”

  “妙,实在是妙。你真不愧是我老彭的智囊!”彭得贵转忧为喜,叹息一声,继续说,“早知道高大人有这种妙计,就不该把那三千两银子送到狗嘴里去!”

  高以显胸有成竹地说:“总有一天要让他吐出来的。我们不仅要防,要堵,还要主动进攻。也就是说找茬儿整治他,让他不得安宁,这才是上策。”

  彭得贵喜形于色,兴奋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再帮本镇想几条妙计出来。以雪今日之恨!”

  吕知县有了彭得贵送来的三千两银子,一下子觉得手头宽松多了。现在许多地方都需要银子,却缺少银子的来源。目前能按田亩征税的只有浔江以南一带地方,其它地方都是三年免征。就是浔江以南一带,也是三年内减半征税,而且取消了“火耗”银的征收。税收极其有限,需要的开支却刻不容缓。有了这三千两银子,确实能解决燃眉之急。吕知县决定首先去抚恤被官军逼死人、打伤人和被夺走耕牛的那家人。

  那家人住在离城八里的猪拱村。吃过午饭,吕知县带上吕悝、黄景华、雷横、孟刚和几名衙役来到猪拱村的时候,陈天福还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他的妻子上吊自杀后,尸体停放在一张门板上,脸上盖着一张纸,还没装殓安埋。照顾陈天福和替他料理妻子后事的,是他妻子娘家的亲戚。那些亲戚也都是个个衣衫褴褛,老实巴交的,他们哭丧着脸,忙得不可开交。陈天福两男一女三个孩子,男孩大的十五岁,小的十二岁。女孩只有八岁。三个孩子和所有的亲戚见吕知县等人去了,都哭得天昏地暗,直到甲长覃天雨三番五次地劝慰,大家才止住哭泣。

  吕知县询问当地老百姓,一头耕牛要多少银子才能买到。几位老者说要十五到二十两银子。吕知县又问,安埋一个人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办妥。几位老者说,这要看怎么个安排了。按本地普通人家办丧事,十两银子就差不多了。吕知县叫来甲长商量了一下,又一起去对躺在床上的陈天福安慰了一番,然后吩咐随同前来的户房吏员郭仲书,拿出四十两银子交给陈天福,叫他好好养伤,伤好后,再去买一头牛。又将十两银子当众交给陈天福的内弟,叫他负责安埋好他的姐姐。

  处理好以上事情后,吕知县又把陈天福那个十二岁的儿子叫到面前,问了他许久的话,最后决定带他到县城义学去读书。陈天福的邻居和亲戚都非常高兴,昨天和丈夫一起去县衙告状的覃丫丫,自告奋勇要随吕知县去县城,送侄儿到县城义学去读书。她说陈家世世代代都是睁眼瞎,现在终于有一个孩子要读书了,这比什么事情都要重大。

  现在大家总算从悲哀的氛围中走了出来。吕知县便决定顺便到几个移民定居点去看看。当他们一行人离开陈天福家的时候,背后不断传来老百姓惊喜的说话声。

  覃丫丫很快就替侄儿收拾停当,两人跟在一行人的后面,吕知县等人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好像深怕吕知县会变卦似的。覃丫丫感到吕知县不同于以往那些县官,完全没有过去那些县官的架子。过去那些县官一出衙门就坐轿,两旁的衙役如狼似虎,大声喝道,谁要是避让不及,就要吃板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官,和普通老百姓拉起家常来,就像和亲戚朋友在交谈一样,无拘无束。覃丫丫领着侄儿跟在县衙人员的后面,心里踏实,人也显得年轻了许多。其实,她才四十九岁。

  吕知县一行人在甲长覃天雨的带领下,走了几个村子,视察了好几个移民定居点,和许多移民谈了话,看了他们的居住条件,了解了他们的生活及生产状况,觉得基本上还算满意。临走时,吕知县一再叮嘱覃甲长,要多为那些移民操些心,覃甲长自然是诺诺连声。

  回到县城,吕知县又顺便去学宫里看了看。问了些经费的开支情况,学童们的学习情况,并把陈天福的儿子做了安排。学宫里每个免费读书的孩子,都是经过吕知县认真考察过的优秀儿童。吕知县离开学宫前,一再叮嘱学里老师,这是为地方培养人才,目前全县大多数甲长都没读过书,这些孩子将来就是地方基层官员的后备人选,要加强对他们的教育。

  覃丫丫原以为学宫里读书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还很为侄儿担心,及至在学宫里到处看了看,那些孩子的年龄和穿着打扮都和自己的侄儿差不多,也就放心了。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侄儿好好读书,将来做了官,要像吕知县一样,别忘了老百姓。

  吕知县刚刚回到县衙,郭守义就来向他禀报一件奇怪的事情:彭得贵的人马在城外去京城的方向设置了一道卡子,说是防匪、防民变的,过往行人都要严格盘查。

  郭守义说:“这是近几年来所没有过的事情,肯定是彭得贵在打什么鬼主意,不得不防。彭得贵作恶多端,随便那一条都是丢官罢职甚至是杀头的死罪。他一定是在采取什么措施做垂死挣扎。”

  “问题明白着的,他是防止我们派人向朝廷递交奏疏,告他克扣军饷,纵兵扰民,派兵包围县衙等罪行。我们不妨派人去试探一下,如果他们真敢没收文书,那又是一条罪状。”

  “依太爷的意思,文书怎么准备?派谁去试探?”

  “用封套装上一张白纸。封套盖上官印,由刘世敬扮演传送文书的官差。其余的事——出发时再吩咐他。”

  “这么一来,彭得贵不是就知道我们是故意探他的底细吗?”

  “现在还管他那么多干啥?我们双方已经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心慈手软等待矛盾随时间推移自然化解是要吃大亏的。只有主动出击,打蛇打七寸才是上策。我们现在必须立即上奏朝廷,请求皇上派人下来彻查、处理彭得贵的案子。不然,过不了多久,本县怕不只是挂印走人那么简单!”

  太阳快要出山的时候,刘世敬一身官差打扮,骑着马来到县城东门外三里处彭得贵设置的关卡,也不下马,径直就往前闯。

  几名士兵用长矛指着他吼道:“站住!任何人过这里都要接受检查!”

  “本官差是奉吕知县大老爷的派遣,上京城去传送文书的,难道你们也要检查吗?”

  “我们认不得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拉大旗作虎皮?”

  “我这里有文书为证,上面有县衙的关防大印,难道你们也不相信?”刘世敬从怀里拿出文书来朝士兵们晃了晃。

  “你那文书也许是伪造的,需交彭总爷亲自査验,没问题了才能放行。你也得在这里等候査验的结果。”

  “胡扯!这是送往朝廷的文书,也能交你们查验?谁要是不相信,就随我去县衙亲自问知县大老爷,文书绝对不能交给你们!”

  “既然不敢让我们查验,必定是假的。你竟然敢假造文书,冒充官差,这还了得!给我抓起来!”

  为首的军官话音刚落,几个士兵不由分说,一拥而上就把刘世敬从马上扯下来,然后五花大绑,搜出文书,押着他向关卡后面的僻静处走去。

  就在这时,脸上涂得怪模怪样的两名大汉骑着马突然从远处奔驰过来,到了跟前,飞身下马,一阵拳打脚踢,把几名士兵打倒在地,拽住刘世敬的两只胳膊,将其弄到他原来的马上。

  其中一个人说:“好啊!你出卖了我们,弄得我们三十多个弟兄被抓,罗大哥派我们来找你,找得我们好苦。现在你竟然跑到这里来招摇撞骗。回去后决不轻饶!”然后两人跃上各自的坐骑,挟持着刘世敬飞奔而去。

  关卡的军官把从刘世敬身上搜出来的文书送到彭得贵军营,并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彭得贵作了汇报。彭得贵取出封套里的“文书”一看,顿时就懵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就派人把军师高以显找来,两人分下来分析去,分析了半天也没分析出个结果。只觉得好像有人在挑拨他们与吕廷云之间的关系。又好像是有人暗中来提醒他们,吕廷云要上京告状了。既然是提醒他彭得贵高度警惕,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两人虽然分析了半天没得出什么结论,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感觉,那就是吕廷云一定会派人上京告状。这事儿得严加防范。

  刘世敬和雷横、孟刚骑着马在城外绕了个大圈子回到县衙,也向吕知县作了汇报。吕知县于是得到证实,彭得贵设卡的目的确实是为了抓捕上京告状的人。

  吕知县和郭守义,吕悝一起商量上京告御状的事情。吕知县拿出早已拟好的奏疏,三人字斟句酌地又研究了一回,觉得十分妥帖了,才盖上官印,装入封套收存起来,然后传唤雷横、孟刚和石满山进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最后又留下孟刚作了特别交待。

  当东方天际开始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五匹骏马从平南县衙后院走了出来。每匹马上坐着一名精壮剽悍的大汉,个个神色严峻,脸上露出几分杀气。看样子,他们将面临一场生死搏斗。特别是走在中间的那匹马,特别雄壮。马背上的汉子显得精神抖擞,俨然一副要去冲锋陷阵的神气。天还要好些时候才大亮,整个平南县城仍处在一片静谧之中,只是偶尔有几声雄鸡打鸣的啼声从远处传来,中间也间或夹杂着几声狗叫。

  五骑马一进入东西延伸的大街,便奔跑起来。马蹄在石板上敲出来的声音挺响,而且很有节奏。很多人被马蹄声从熟睡中惊醒过来,心里担心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马蹄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黎明前的夜风中。

  五条壮汉纵马来到东门,城门还紧闭着,为首的汉子大声说:“快开城门。别耽误我们公干!”

  城楼上的一个士兵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回说道:“啥事这么要紧,天还没亮呢!”

  “你别管这个,赶快开门!什么天还没亮,太阳晒屁股了才算天亮?耽误了公务,你可吃罪不起!“这是雷横的声音。

  “兄弟,你没把话儿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们总爷有令,天不亮不准开城门!”

  “我不管你什么总爷有令没令,天黑关城门,天亮开城门是你们的责任。我们知县大老爷是朝廷命官,他有急事派我们出城,你还敢阻拦吗?”

  “兄弟,你别扣大帽子,谁阻拦你了?这开城门又不是拿灯草,总得慢慢来嘛,你急啥子?”

  “好,好。不和你争了。搞快点儿!”

  “我就只有这么个快法。这本身就有违军令。”

  “你怕违抗军令,我索性砸了锁子自己开,你看我敢不敢?”

  “你敢,你敢。我知道你敢!你一定要惹个事儿出来,大家好玩儿是不是?”守门士兵说着话,早已掏出钥匙伸进了锁孔。

  出了城门,一行五骑向东飞驰而去。不多一会儿就到了彭得贵下令设置的卡子。关卡两边的棚子里住着一百名士兵,为首的军官是一名正七品把总。以下还有正八品外委千总,从八品委署骁骑尉,正九品外委把总和从九品额外外委等军官。

  众人见有重兵把守,心中吃惊不小。除了身藏奏折和公文的孟刚,其余四人都翻身下马,步行向前。

  那名正七品把总身材高大,见来者都是县衙中人,便像狮子发怒一样问道:“你们出境有何贵干?”

  县丞魏知玖上前答话道:“驻军的任务历来是防匪患,防民变和打仗的,你们怎么过问起地方衙门的事情来了?”

  把总邓志祥说:“这是驻军总爷的命令。特殊时期特殊地域,有特殊规定。我们是执行的特殊任务。为啥县衙里的人员过往也要盘查,这是军事机密,无可奉告。人人过境都必须全身搜查,哪怕你是县衙二尹,也不例外!”

  县丞魏知玖听说连他出境也要接受搜身检查,愤怒已极,先说了声“真是岂有此理!”接着怒吼一声:“闯!”

  左边雷横、魏知玖,右边石满山、王巡政,护着骑在马上的孟刚,一齐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石满山是贴了胡子化了妆的,官军将士一时没认出来。

  身材高大的邓志祥命令士兵排成横列严阵以待。哪知雷横刚刚抵近邓志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击中他的胸膛。邓之祥猝不及防,高大的身躯立时就飞出去一丈多远,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右边的石满山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也将那名外委千总一掌击飞两丈,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其余的军官和士兵一齐围上来,想将他们团团围住。开初包围圈似铁桶一般,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但哪里经得住雷横和石满山的铁掌?不过片刻,就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孟刚见时机已到,立刻纵马冲了出去。官军兵将见围堵已经失败,再斗下去已没意义,只好散开。

  孟刚冲出一箭之地,回身向县丞魏知玖等人拱拱手,然后在马屁股上猛抽一鞭子,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去。人马越去越远,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邓志祥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站定后,指着雷横破口大骂:“你小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从,一条跟在主人屁股后面的狗,竟敢对老子下如此毒手!趁人不备,暗下毒手,算得啥子有本事?你要真有本事,过两日和老子个对个,单打独斗,看到底哪个厉害!”

  雷横也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你在彭千总身后还不是一条尾巴摇得呼啦呼啦直响的狗!我以为正七品武官本事大着呢,原来里面竟然塞的是一团乱谷草!”

  魏知玖向雷横摆摆手,说:“别说了。少说两句!”然后走过去一边轻轻给邓志祥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说:“总爷别生气了,都是为了公事。快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事情是公家的,身子可是自己的呢。”

  邓志祥心里明白,再闹下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就是和雷横来个单打独斗,不一定就能争回面子,只得借梯子下楼:“我不是看在你和吕知县都是经常见面的老朋友面子上,今天还真不能饶了雷横那小子!”

  魏知玖等四人刚刚骑上马,官军中突然有人大叫起来:“那不是逃犯石满山吗?”

  魏知玖、石满山等人假装没听见,一齐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头也不回地奔县城方向去了。

  孟刚一路快马加鞭而行,也不时回过头来看看后面是否有追兵逼近。由他负责去京城投递奏疏这项艰巨的任务,是吕知县经过反复思考做出的决定。他与雷横比起来,武艺上略微差那么一点点,但他机智、灵活,这又是雷横不及他处。数千里的行程中,处处充满风险和变数,到了京城,处处暗藏着玄机。稍有不慎,前功尽弃不说,事情可能会糟得不可收拾。孟刚是河北人,对北方的情况比较熟悉,也去过一次京城,处事比较谨慎,除了他,吕知县身边再也挑不出第二个人。所以任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孟刚的坐骑是县衙里养着专门供官员或衙役外出办事乘坐的,虽然膘肥肉满,但毕竟缺少锻炼,全速奔跑三十里后就不行了,必须去驿站调换。驿站大体上是每隔三十多里一座。到了中午时分,孟刚已换过好几次马了,腹中也感到饥饿,就到客栈去吃东西。

  邓志祥快马加鞭,不到吸一袋烟的工夫就回到军营,见了彭得贵,跪下去就是三个响头,哭丧着脸说:“大人,末将辜负了你的一片厚望。向您请罪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彭得贵心里一惊。

  “吕廷云派魏知玖、王巡政、雷横等二十余人亲自护送孟刚那小子出关上京城告状去了。吕廷云不知从哪里请来那么多武林高手,所以经过一番激战,我们未能阻止得了,特来向大人请罪。”

  “我们还是低估吕廷云那小子了!”彭得贵垂头丧气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快去请高师爷过来。”

  高以显跨进门来,看见彭得贵和邓志祥那沮丧的神情,就知道情况不妙,盯住邓志祥的眼睛,问道:“你们没拦住他们?”

  邓志祥点了点头:“谁料到吕廷云会请来那么多武林高手!”

  “去京城的是谁?”高以显眨了眨鼠眼。

  “孟刚。”邓志祥说,“不过他那马不行,立即派人追赶还是追得上的。”

  “幸好老朽还准备了一手。那就叫他们出发吧。”高以显沾沾自喜地说。

  就在孟刚由县丞魏知玖带人护送,强行闯关的时候,彭得贵已派人提早一天动身,带着金银珠宝和书信赶往京城去了,而且孟刚过了关口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彭得贵派出的三名杀手也已出发。他的人多马快,最多半天就能追上孟刚。现在彭得贵有了军师高以显在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情况已不是从前可以相比的。

  彭得贵鉴于上次派去暗杀石满山的黄明海和崔大鹏武功不是很出色,没有杀得了石满山,这次就专门派人去省城请来了一名武林高手,和黄明海、崔大鹏一起去追杀吕知县派往京城告状的人。他们骑的马是从军营中挑选的最好的战马。奔跑的速度快,续跑能力强,一直跑了九十里,才到驿站去换掉。孟刚虽然先出发一刻,但到了中午的时候,他们的距离已经离得很近了。

  孟刚在客栈里刚喝了一杯茶,吃了几口饭菜,就听见远处响起了马蹄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还听得出是几匹马一齐踏出来的声音。他实在太饿,于是又狼吞虎咽地扒了几口饭,才放下碗筷,向店小二抛去几个铜板,跑到马厩里赶出一匹马来,一纵身就骑了上去。他刚跑出不到一箭之地,那三名杀手就进了驿站。三名杀手也需更换马匹,所以他们之间仍保持着半里路程。远远的互相都看得见。

  古代官府的公文,正常情况下是由专人传送的。就像现在投递信件一样,一站一站地送达目的地,需要的时间比较长。特殊情况下才自己安排人员直接送达。彭得贵早就为三名杀手出具了凭照,所以三名杀手也能在驿站换马。一路上,孟刚在前面狂奔,三名杀手在后面猛追。双方始终保持着不到一里路的距离。三名杀手因为身上准备着水和干粮,又有重金悬赏,即使跑了一整天,仍然精神抖擞。倒是孟刚心里非常着急,心想,照这样跑下去。如何是个了结?眼看天快黑了,马可以调换,人总得吃饭和睡觉。如果距离隔得远,还有办法可想,现在互相都看得见,想要设法躲避是绝对不可能的。孟刚一下子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

  天就要黑了,眼看三名杀手越来越近,看他们那身形和精湛的骑术,就知道决不是等闲之辈。孟刚早已人困马乏,心中不免万分着急。现在不想法摆脱三名杀手,不消半个时辰就要被捉被杀。孟刚一边快马加鞭,一边思考着对策。此时真是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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