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55年2月7日，20:30:45，除夕夜，春节联欢晚会直播中。

　　地点：华夏国屋凰省仙宁市黄阳县玉枚镇吉玉街26号县人民医院六楼神经外科6102室。

　　人物：爷爷玉霆锋79岁，奶奶秦月娥72岁，孙子玉玺21岁。

　　前情简介：2055年1月28日凌晨01:32:26，玉霆锋突发脑溢血，从床上摔下，送院急救后住院观察，专家确定危险期两周。因秦月娥坚决抵制护士护理，家中拗不过，遂商量决定两人一组换班照顾，今晚则轮到秦月娥和玉玺守夜。

　　“呼……”配合秦月娥帮玉霆锋把身子擦了一遍，玉玺感觉全身都有点发热，额头上密布了一层汗珠。

　　玉玺看似瘦弱，力气并不小，但给玉霆锋清洁身子，是技术活，急不得，重不得，这就叫玉玺很有些吃亏。

　　“嘿嘿，还是玺儿有劲儿，你爸他们，腰都不行，听不了指挥。”仿佛做了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秦月娥乐呵呵地端着脸盆朝盥洗室走去，不忘夸了夸玉玺。

　　秦月娥是个天生急性子，做什么都风风火火，但给玉霆锋擦身子吧，她却分外的细致、耐心，一般最少都能用四十多分钟，所以，除了玉玺，她不喜欢和别人一组，因为别人都达不到她那种“说抱多高就多高，说停多久就多久”的“基本”要求。

　　“唉，算了…”看着秦月娥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玉玺手掌握了握，终究没去接下她手中的脸盆。

　　秦月娥腿脚有严重风湿，两个膝盖都换了走路才稍微好些，医生本叮嘱她尽量少走多休息，但她坐不住，见着什么事儿都抢着干，一旦抢到手任谁有说破天的理都夺不走，也是叫玉玺挺无奈。

　　等秦月娥差不忙活完，玉玺习惯性低头看了看集尿袋，见差不多到了400ml，赶忙走过去蹲下身，熟练地拉下排液管护塞把尿放到尿壶里，再提起尿壶拿去盥洗室倒掉洗过拿了回来。

　　“奶奶，你到床上去困会儿，晚上爷爷要是拉了我再叫你。”端把铁质靠背椅坐到床边，玉玺偏过头看着另一边窝在靠椅里的秦月娥，提议道。

　　病房里有两张床位，上午出院了一个三十几岁的中风患者，便空了张床，暂时还没有人住进来，正好可以休息。

　　“不用不用，年纪大了，没什么觉，不像你，正是贪睡的年纪。”笑着摆了摆手，秦月娥似是想到了什么，突地眉头一纵，道：“趁着老头子现在还消停，你赶紧去躺会儿。一回来就值夜班，这都七八个通宵了，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话到末尾，秦月娥明显有几分歉疚和怪责。

　　歉疚，是因为家里人手实在太少，所以，不得不让玉玺这个亲孙子多多担待这个吃力不讨好的重活儿。

　　怪责，是因为玉玺实在“太不懂事”，无论跟谁值夜班都从来没有提过一个累字，甚至不知道偷懒眯会儿眼。

　　“没事儿，在大学当惯了夜猫子，通宵和家常便饭似的，回来多值点夜班倒是正好，连生物钟都不用调。”不在意地回了一句，玉玺指着墙壁上挂着的智能电视，道：“再说，就算要休息，也轮不到今晚呀，春晚正在播呢，虽说一年不如一年吧，毕竟一年一度的，又是这么多年的习惯，还是想看完。”

　　“您老哪怕真的不累，也还是养养精神，毕竟上了年纪，还是要服老，逞强不得。不然，爷爷一个人我们都有点照顾不过来，再把您累倒了，这家还不得塌了天？到时候，要指望我这小身板撑住场面，就算我有这个信心，您老估计都不放心。是吧，嘿嘿。”半开玩笑的口吻，玉玺继续劝道。

　　“臭小子，大过年的不说些好听的，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明显被戳中了要害，秦月娥赶紧吐了两口唾沫，紧接着，妥协道：“行，那我就…眯一会儿？就眯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我立马就能醒。”

　　“喳，老佛爷您玉口金开，小玺子自当照办。”知道秦月娥爱看宫廷剧，玉玺脑子一转，立刻起身行了一礼，无论身段还是语气，学得都是惟妙惟肖。

　　“贫！”被玉玺逗乐了，秦月娥笑骂了一声，见玉玺正准备铺床，赶紧阻止道：“不用铺了，我靠在这儿睡蛮好。”

　　“上了年纪了，坐着比躺着好睡。”似是怕玉玺误解，秦月娥紧接着解释了一句，看了看玉霆锋，又补充说：“而且吧，靠你爷爷近点，我睡得也踏实点。”

　　“嗯…”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玉玺默然地点了点头。

　　“一定要记得把我叫醒，晓得不？”不等玉玺从思索中回过神，刚靠稳的秦月娥突地弹起了身，不放心地再次强调。

　　“知道了~知道了~您老赶紧睡好，靠着别动，总这么一惊一乍的，我这小心脏可受不了。”捂着左胸，玉玺明显是真被吓得不轻。

　　“啊？把你吓到了呀？我以后小点声，小点声啊。”声音立马降低了八度，秦月娥的模样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

　　“别看电视看忘记了呀……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过吧？唐医生说你爷爷今天开始可以喝点水了呢！”本来都要消停了，秦月娥不知怎的，又打开了话匣子，吓得玉玺赶紧抬手制止她：

　　“打住！这些事儿，从我送午饭过来到现在，您老都已经和我讲了七遍了，您老要想听，我现在都给您老倒背出来，真不用再强调了。”

　　“啊？都讲了七遍了吗？”仿佛有些不敢想象，秦月娥冥思苦想地回忆了一阵，不多时，赔了笑脸：“上了年纪啦，没得用啦，好多事儿前头说后头就忘记了。”

　　听到这儿，玉玺不由得松了口气，一心以为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谁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还是再讲一遍，就讲最后一遍啊，毕竟都过一个多小时了，怕忘了。”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玉玺听的，秦月娥咕哝了两句，不由分说，接着话茬：

　　“唐医生说，水差不多是两到三个小时喂一次，咱就两个小时一次，别渴着你爷爷，他爱喝水。那个茶杯里有水在凉着，到时候喂要记得掺点热的，别冰着你爷爷。还有，水要用汤匙盛着，沿你爷爷的嘴唇慢慢地倒，一次不能喂太多，要不会呛到你爷爷的。对了，水别都喂完了，记得留点，用棉花球沾湿给你爷爷润润嘴唇、上颌……”

　　一桩桩，一件件，秦月娥如数家珍。

　　“嗯，好的，行……”看秦月娥这状态，玉玺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她这第八次重复了，只能强行提振精神后调整了面向，坐正身子，看着她，适时地点头回应，表示自己的确是有在用心听。

　　“好啦，就是这些啦。”足足说了有将近二十分钟，秦月娥终于心满意足，慢慢靠到了靠椅上：“我先眯会儿，就眯一会儿，记得叫我呀，一叫我就能起来……”

　　“呵哧，呵哧……”估计是真的累了，秦月娥靠上椅背没一会儿，玉玺就听到了她极富节奏地呼噜声。

　　“呼……”长长吁了口气，玉玺看了看为了通气而虚掩的窗户，慢慢起身，走过去打开柜子拿出棉毯，动作轻柔地盖在了秦月娥的身上。

　　做完一切，玉玺正准备转身，隐约间，听到秦月娥在说梦话：“老头子，你要冷就把脚塞我怀里，我肉多，暖和……”

　　愣了愣，玉玺偏回头，目光下移，聚焦在了秦月娥倦意满布的苍老脸庞上，顿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玉霆锋，渐渐地，心头涌上了一种情绪，亮在瞳中，酿在嘴角，约莫，叫做羡慕。

　　“唉……”心头没来由掠过一道身影，玉玺顿觉意兴阑珊，看了看时间，离喂水的时候还差着半个多小时，百无聊赖，也便坐回了铁质椅子，看起了春晚。

　　“终于到小品了。”连续等了五六个歌舞节目，玉玺差点没无聊死。

　　“不行，再看下去要笑喷~”没想到今年的小品分外有趣，玉玺一忍再忍，都快要憋出了内伤。

　　“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新闻！”就在玉玺准备撇过头缓缓情绪的时候，画面一闪，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出现在了玉玺的眼前。

　　“这是什么创意？”向来只听说过广告中间插播电视剧，何曾见过春晚中间插播新闻联播，玉玺明显很有些意外，还以为是今年的总导演想来点新鲜感。

　　“上京时间20:30:40，世界各国陆续发生恶性伤人案件，经有关医学专家鉴定，是一种新型的病毒传播造成，目前我国尚未发现个例，但经有关部门反应，已确认有疑似病毒携带者登陆我国中部某机场，具体情况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饶有兴趣地听了一会儿，玉玺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皱在了一起，面色少有的严肃。

　　根据华夏国的法律，造谣是重罪，一旦引起恐慌的范围超过一个村，百分百判死刑，不接受任何上诉和申辩，因此，玉玺只听到一半便可以完全肯定，这新闻插播绝非春晚剧本中的一个环节，就算有人敢这么写，导演也没胆子这么排节目，新闻联播更不可能配合着播。

　　“……现在，有请中委第一医院免疫科资深教授赵宏教授简要介绍该病毒的相关信息。”一堆套话之后，一个国字脸、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进入了玉玺的视野。

　　“各位，针对这次的新型病毒，经国际权威专家紧急会议专门研究讨论，将它命名为：僵尸病毒。目前，僵尸病毒的结构和致病机理还不明确……”

　　就在玉玺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的时候，玉霆锋床边桌子上的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和呼吸的数字，毫无征兆地，飞快地开始了下降，不消十秒钟，全部归零。

　　根据最新的医院管理法，为了避免连锁医疗事故，譬如一床的警报声引起二床心脏病患者心脏病发作，所有设备的警报器全部由一台中央电脑控制，及时将警报转化为可视化信息发到处于空闲状态的值班医生的智能手表上，不再在病房内进行任何额外提示。

　　“6102室二床生命体征正在衰减，6102室二床生命体征正在衰减……6102室二床生命体征完全消失！”

　　医生值班室内，一名医生的手腕上方正投影出一个职业装都市丽人的形象，只是，无论她口中念得多么急，表情又如何生动到位，直到最后消散无踪，都根本没有人搭理她，因为，那名医生，此刻，头颅正埋在一名女护士的胸口，一阵阵的咀嚼和吞咽……

　　“依照目前获取的信息，在此，我仅强调以下四点，希望各位务必记住：

　　第一，此病毒感染途径主要以血液传播为主，任何被已感染病毒患者咬伤或者抓伤的生物，一旦死亡，立刻会被转化为僵尸，未死亡的，就目前掌握的数据来看，在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之内也会完成转化；

　　第二，任何生物一旦被转化为僵尸，视觉和痛觉会完全丧失，但听觉十分敏锐，对血液气味非常敏感。此外，僵尸的行动虽然相对迟缓，只能行走无法奔跑，但力气会变大，攻击性也会增强，而且，嗜食活人；

　　第三，经实验证明，杀死僵尸有两种方式，第一是用利器破坏他们的大脑，记住，是破坏大脑，如果大脑没被破坏，就算是被砍下的脑袋同样会咬人；第二是喂它们吃洋葱，越新鲜的洋葱杀伤力越强……根据最新数据，一颗洋葱大约能杀死五百到一千头僵尸。

　　第四——”

　　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玉玺心中默默地记下赵宏所说的每一个字，精神前所未有的高度集中，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在他的右侧后方，玉霆锋慢慢地坐起了身。

　　“啊……”眼珠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玉霆锋神色呆滞，微微张开了嘴。

　　先是朝着睡的正香的秦月娥的方向偏了偏头，没几秒，玉霆锋的头颅又转向了玉玺所坐的方位，似乎觉得，玉玺身上的味道，更吸引他。

　　“什么狗屁教授，这个节骨眼还卖关子。”看到赵宏一口气吊了半天迟迟不肯松，玉玺真心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如果赵宏此刻在他面前，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立刻走上前去，啪啪给他两耳光。

　　“第四，到现在为止，世界各国的专家对如何配出僵尸病毒的特效药，依旧毫无头绪，所以，大家在面对僵尸的时候，无论它曾经是你的亲人、爱人还是朋友，如果无法确保能够控制住它，那么，为了自己和其他人的安全，千万千万，不要心软！”

　　终于，狮子大喘气结束后，赵宏给出了最后一条纯粹劝诫性质的建议。

　　“滴答…”赵宏话毕没几秒，一滴口水顺着玉霆锋的唇角落在了被子上，发出的声音很轻很轻，却还是叫玉玺捕捉到了。

　　“水龙头没拧紧？”由于听得不是很真切，玉玺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了这种猜测，不禁抬头妄望向了盥洗室。

　　“嗷！”就在玉玺抬起头的下一秒，玉霆锋嘴巴猛然张大，无比凶狠地扑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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