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恩可以活到退役，很幸运。并且他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陈岩很想问问，有许多人活不到退役吗？这场人类与巨兽之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终结？

　　人类退入地下，制造机甲，训练特种兵。也许暂时能够与巨兽抗衡，但是在这场战斗中没有赢家。

　　“想去看看雅恩吗？”

　　陈岩惊喜地抬起头：“可以吗？我，我还以为他还在监管期……”

　　“的确是在监管期，不过没有说不可以探视。而且，你去的话可能会有助于审讯。跟我来吧”，兰斯上校说着，转身向外走去。陈岩赶紧跟上，她觉得上校的身影从未像此刻这么高大。

　　良辰见身边的两个人都走了，也小跑着紧紧跟上，伸长了舌头哈赤哈赤地喘气。于是两人一狗走在亚修城的路灯下，静默无言。

　　指望着兰斯上校打破尴尬是不可能的了，人家可能压根就没觉得尴尬。陈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上校，雅恩他，情况怎么样？”

　　兰斯上校笔直的脊背在路灯的光线下也柔和了很多，“时好时坏。我们对他的大脑进行过审讯，但是得到的信息很混乱。入侵者在撤出之前，将他的记忆打乱了，并且破坏了思维神经。”

　　陈岩听得心里一沉。这意味着雅恩可能丧失思考能力，并且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虽然说神经有自己修复的功能，但是这个过程是十分缓慢的，有些神经可能终其一生也不能重新修复。

　　而现代的医疗仍然对脑部神经修复没有太好的办法，那里敏感又脆弱，只能依靠自身的自愈能力。

　　雅恩被关在一个单间里，衣着干净，连胡子茬也没有，他看上去并没有受到虐待。此刻他正呆呆地看着一个帮助修复神经的立体视频，但是双眼没有焦距。

　　透过房门上的小窗口，陈岩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想到之前见到的雅恩最后一面，眼中酸涩。

　　“雅恩，雅恩！”陈岩拍了拍门，里面的人被打扰，僵硬地转过头来，瞪着这个拍门的，满脸都是茫然和呆滞。

　　这个之前还羞涩地想与她共进晚餐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智力低下的……傻子。在她有限的生命里，还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恨意，尤其是对象是人类。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现在比刚醒来的时候有所好转了。我进入过他的大脑，但是获得的信息太少。”

　　“上校，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我想与他的大脑对接……”

　　“不行，那里很危险。”

　　“危险？”

　　“他的大脑处在混乱状态，你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进入那里会无法退出。”

　　其实进入别人大脑就是在窥探隐私，无论进入者是否有意，都会看到那些记忆碎片。陈岩只是知道，两人的大脑可以连接，但是这需要特别训练。她只是想试试，心底升起一丝小小的希望，结果就被毫不留情地拍灭。

　　她失落地踢了踢门边，“哦，我知道了。”

　　“进入他人大脑，也可以说是入侵，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行。”

　　陈岩眨眨眼，刚刚兰斯上校是在向她解释么？

　　门边轻微的震动惊动了雅恩，他木然地转向这边。刚刚陈岩只看到他的侧面，现在看到他的正面，发现雅恩不但没有憔悴，反而气色好了一些……这真是，人傻事儿少。

　　看雅恩这样，她忽然觉得也许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毕竟以他现在的脑子，估计这方寸的囚室与整个亚修地下城没什么区别，起码这里管吃管住。

　　于是，门内一个傻子，门外两个呆子——兰斯上校在说完后，又陷入了沉默。陈岩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那被入侵的人，有什么办法能够抵抗入侵者？”

　　“这个——”他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些犹豫，毕竟，接二连三地说一个女性能力不够，这已经是赤裸裸明晃晃的打击了，冷漠如他也意识到了，再说一次似乎不太好。

　　陈岩笑着接上：“也需要专门训练。我现在还不行，对吧？”她笑起来的时候，既不像莉莉那样魅惑，也不如玫娜爽朗，却有一种莫名的清爽干净，让人看了很熨帖。

　　兰斯看着她的笑脸一小会儿，忽然意识到了这样久地直视一个人很失礼，掩盖般地侧过头去，“不过有一个办法，没有经过训练的人也可以用。”

　　陈岩饶有兴致地伸长了脖子，那渴望的神态让兰斯嘴角微微弯了弯。

　　“可以利用潜意识，将入侵者困住。这是每个人都会的。”

　　“潜意识……”陈岩若有所思，“潜意识是人脑中最强大的意识层，那里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据说就像冰山沉在水下的部分。只不过人在清醒的时候无法使用。”

　　“没错，并且潜意识具有自我保护功能。即使入侵者再强大，一旦被困在他人的潜意识层，也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用到。”

　　“是因为有危险吗？”

　　“任何事情都有危险。”

　　奎恩被灌了很多酒，回去的时候一路摇摇晃晃，都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即使是这样，也免不了身体的本能反应。当他看到那个抱着双臂倚在墙上的身影时，立刻稍息立正，在酒精的加持下，他的声音甚至比平常还要洪亮：“头儿！”

　　兰斯上校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一阵子，保持那个姿势很久了，静默得像一个雕塑。他轻轻动了一下，这雕塑才活过来，慢慢放下双臂，“我已经不是你的长官了。”

　　奎恩听到这话，瞬间清醒：“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头儿！”

　　醒了酒的奎恩，这才发现不对：“头儿，你这么晚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明天我就要去执行另一项任务了。”

　　奎恩脸色黯淡。他再也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出去执行任务了。

　　“我请求你，照顾好陈岩。”

　　奎恩一愣，没想到兰斯上校对陈岩……嗯……他只用了一点点时间，就自以为明白了他长官的意思，“放心吧头儿，我会看好，不让任何人接近她！”

　　兰斯上校那常年像冰川一样冷的脸上，瞬间出现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我的意思是，她现在进行的研究很重要”，顿了顿，强调说：“十分重要。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明白了吗？”

　　奎恩这才发现自己的理解偏差，为了弥补刚刚的误会，他用更加洪亮的声音回答道：“明白！头儿！”

　　关于陈岩的研究，他也是知道一些的。他小心地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科学院没有派人保护她？”

　　“在这个项目还没有出结果之前，我想不会有人相信它的重要性。”

　　“哦”，奎恩还是不大懂，不过并不妨碍他执行命令。在他的心底，永远将自己当做一名特种兵，“我会保护好陈岩，完成任务。”

　　兰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奎恩。”

　　奎恩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自觉地脸色涨红，在酒精的双重作用下，红的发紫。

　　陈岩在回来之后，过起了技术宅的生活。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泡在实验室，对着那个巨大的大脑全方位研究。

　　将数个微电极嵌入到目标脑区，给出各种刺激，采集动作电位。她越是研究，就越发现，这个大脑是有思考能力的，而且它拥有所有生物中最宝贵的能力——学习。

　　陈岩录下简单的词汇，反复输入到它的听觉神经，这样进行数次之后，当它听到不同的词汇刺激后，相应大脑神经活跃的部位都不一样。

　　她猜测，或许巨兽的大脑有着比一般动物高级的智慧。如果那样的话，也许可以尝试沟通。陈岩因为这个设想而兴奋起来，然后又想起来，就连雅恩的大脑她都不能直接沟通，那么与这位的计划当然也不能通过。

　　或许应该先申请进行沟通训练，她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而思考如何能通过申请。

　　眼见着时间到了中午，摸摸干瘪的独自，陈岩决定还是先去吃饭。莉莉已经在餐厅的门口等着她了。

　　远远走过去，门口的莉莉十分显眼。火辣的身材加上红色的头发，周围的人频频侧目，目光中含义不一而足，而她本人则露出十分不耐烦的申请，对周围的目光习惯地视而不见。

　　远远地看到陈岩，莉莉不耐烦地翻着白眼，“快点，每次都要我等你。”

　　路过的人仍然时不时偷瞄，陈岩若有所指地扫了一圈，“你可以不等我”——

　　周身的温度立刻下降，她心头暗叫不好，不慌不忙地接了下半句，“换我来等你。”

　　莉莉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总算转身走向餐厅。

　　陈岩戳着盘子里烤土豆，五官十分纠结，“整天都是土豆土豆，我自己都快变成土豆了。”

　　“省省力气，如果你变成了土豆也不会被浪费”，莉莉伸出舌尖扫了一圈上唇，“给我吃。”

　　这话让陈岩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抱怨，埋头将土豆想象成黄油面包。

　　“上午进度怎么样？”看着陈岩的表情，莉莉接着说道，“估计不怎么样。”

　　陈岩苦着脸叹气，“也算还可以。唔，就是遇到了困难。”

　　“没有困难才不正常”，莉莉平板着一张脸说道，“你的项目保密，我也就不能帮你什么了。只能靠你自己了”，她用一种看着出嫁女儿的慈祥又鼓励的眼神看着陈岩，“你要好自为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