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另一位将军走进大厅，脚步声有节奏地在空旷的大厅内回响。
他是江贪最信任的副将，他身上的锁子甲是江贪授予他的，特殊的金属碰撞声加上这位副将一惯沉稳的步伐，江贪根本不用看，光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
“等南城收回来，你就是军团总指挥。”江贪随意道。
那位副将没有说话，因为他向来寡言。
良久之后，副将道：“今天是陪父帅对弈的日子。”
江贪一怔，这才想起来，每个月的最后一天他都要和副将下一盘棋，输的人下个月的军饷分一半给对方。
江贪有些感慨，他们二人十几年前就认识，那时江贪还只是个伍长，管着手底下七八个人，而跟他下棋赌军饷的人，从十几年前一直跟随他到现在。
他们能活到现在，而且能坐上今日的位置，着实不易。
江贪道：“咱还是士兵的时候，天天为了点军饷杀人卖命，这么些年了，身份换了又换，却依旧在为那点军饷争来争去。”
“很有意思不是吗？”副将微微一笑。
江贪顿了两秒，笑道：“也是。”
于是副将取出一副棋盘，以及用了多年的棋子，二人就坐在大厅中央的空地上下棋。
这些年，他们一直这样肆意妄为，这是从军营里带出来的、改不掉的习惯。
副将先行，落子依旧如往常那般，万年不变，江贪已经习惯。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房间里除了棋子落盘，安静得没有任何杂音。
……
……
汉南的兵马驰骋在大街小巷，路人纷纷回屋暂避，不敢露头。
最终，大军抵达金水桥，兵分七路，从各个方向同时进发，瞬间围了城主府。
因为是城内作战，所以军队并没有携带太多，但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不下五千人的阵仗。
领队的将军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到城主府前，大声道：“汉南还有管事的人吗？”
那位将军见府里没什么动静，从而继续道：“如果没有，那这城主府我可就收作家宅了。”
就在那位将军准备下令让人破门的时候，城主府的大门自己开了，如同被风刮开的一样，有些诡异。
那位将军微微不屑，“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说着，那将军便率先走进了城主府，身后的队伍陆续跟上。
几百个将士很快便将整个城主府翻了个底朝天，但并没有任何发现。
“报告将军，正室没有。”
“厢房没有。”
“议事厅没有。”
“厨房没有。”
“后院没有。”
……
各个小队的人纷纷来汇报情况，整个城主府，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由于城主府正在拆除重建，不少地方已经被拆掉了，剩下的都是藏不住人的地方。最关键的是，城主府正处于重建期，应该有工人才对，可今天却什么也没有。
这太异常了。
将军站在小院中央，望着亭子里摆的几盆仙客，微微皱眉，“什么破花？看着晦气，赶紧搬走！”
闻言，几个士兵纷纷跑过去，生怕动作慢了惹这位将军生气。
然而，那几个士兵刚进入亭子，就直接昏死过去，齐刷刷地倒在亭子里，距那几盆仙客仅有一步之遥。
金属碰撞声在人群中窸窣响起，每一位将士皆抬起自己手中的黑匣子，紧张地瞄准着亭子里的那几盆花，就像着了魔一般。
将军一怒，转身望了一圈四周的角角落落，却看不到有任何动静。
最终他将目光聚焦在那几盆花上，眼睛微眯，“再去几个，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于是，又有几个士兵跑进了亭子。
不出意外，那几个士兵和先前的士兵一样，齐刷刷地倒在亭子里，根本无法碰到那几盆花。
见状，所有人包括那位将军同时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未知的东西才最可怕，先前那些人都死得十分离奇，这在所有人的心里蒙了一层阴影。
“你们几个，再去！”将军指着身边几个士兵道。
那几个士兵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将军一怒，手按在腰间的刀上，看样子似乎要将那几个违抗军令的士兵当场处决，可他的手在刀柄上顿了两秒，却又缓缓放了回去。
世上根本不存在不怕死的人，那些所谓不怕死的人，不过是生命中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罢了。为了那些东西付出生命，便是值得，所以才会展现出无所畏惧的姿态。其实，他们内心深处，也是怕死的。
所以将军原谅了那几个士兵。
将军缓步走向那个诡异的亭子，离那盆花越来越近，这一路不过十余步路程，将军却举步维艰，走了很久很久。
……
……
汉北，城主府。
棋盘上的落子已经十分复杂，但二人还是未分胜负。
十几年来，二人的棋艺其实悬殊很大，江贪的性子越来越急躁，但这位跟了他十几年的副将也一直让着他。
棋如人生，所以这个副将成为了江贪在世上唯一的知己。
江贪的手握着棋，悬在半空中很久，不知道该落到哪里。
其实眼下的局并不难破，江贪没理由悬而不决。
他有心事。
最终，江贪将手收了回来，将棋子放回棋笥。
“就到这里吧。”江贪有些落寞。
副将道：“你的棋明明还有救。”
江贪道：“你死了，这棋还有什么意思？”
闻言，副将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笑容，却没有说话。
江贪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副将面色不变，淡淡道：“你指的是哪方面？”
江贪道：“你怎么杀的他，又是怎么变成了他……”
副将道：“我姓甲。”
江贪一怔，思考了两秒，而后点头道：“原来如此。”
副将微微诧异，“世人都说你是个莽夫，可今日却不见你动怒。”
江贪笑了笑，“我最好的兄弟死了，我怒又有什么用？”
副将点了点头，“如果你不死的话，经过这一局之后，棋艺必定大有长进。”
江贪叹道：“可终究是输了，下个月的俸禄不需要了，汉江城……给你一半……”
副将一笑，对着江贪郑重谢礼，而后转身离去。
他的步子很缓，却不再像进来时那般节奏均匀。
他走路其实并没有丝毫声音。
江贪倒在了棋盘上，散落了许多棋子，他睁着双眼，七窍流血，面目全非……
而那个副将的脸，却随着步子的加快，竟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副将随手拿出一个眼罩，将自己的左眼遮住，从此他便是江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