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拉希夫不笨。
明白对方一定是有事所求。
就暗自估量着对方的目的。
对啦对啦。
波拉希夫忽然高兴起来：收藏家一定是为他儿子求我来了，听阿廖沙说过，他儿子正在莫斯科冶金学校学习，明年就毕业了；嗯嗯，冶金学校嘛，少不了与机械打交道。
一定是呢。
肯定是呢。
看上我这个钳工技师的技术。
为他儿子找师傅来啦。
嘿嘿，慢点慢点，听说搞收藏的都很有钱……可是，等对方讲完后，波拉希夫却呆若木鸡，脑子乱蓬蓬的：什么？收藏家为了要阿廖沙手里那块肮脏的破布，居然给出了五千卢布的价格？
那块脏布。
对对对！
就那块遮蔽独狼的布。
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值钱？
当然罗，他是自己不好找阿廖沙要，所以找到我，可我能帮他吗？再说，阿廖沙愿意吗？莫忙莫忙，这之间好像有点不对？有一点儿，真是不对哦。
我。
波拉希夫。
虽然缺钱。
可有道德，有尊严。
作为阿廖沙的师傅，我能开这个口吗？也许，阿廖沙愿意？只不过是一块肮脏的破布，这对他重要吗……一直在旁边查颜观色的乌里扬诺夫，见他瞪着眼睛想着，一面伸手在桌下面胡乱抓着。
便拎起一瓶蓝瓶。
吱溜！开了盖儿。
塞进伤残老兵手中。
像塞进了一颗炸弹。
“阿廖沙一定会答应的，谁叫您是他师傅？他能有今天，还不是全靠了您当初对他的传教？”咕嘟咕噜，波拉希夫将酒瓶口深深塞进自己嘴巴，先一气喝下半瓶，再抹抹自己嘴巴。
自得的点点头。
十分受用。
一股酒气迎面扑来。
收藏家厌恶的扭扭头。
“那倒是，只要我开口。可是，亲爱的收藏家，您和他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不直接和他交易？”波拉希夫狡黠的斜视着对方，右脚尖不住的抖动。
“阿廖沙一直是好说话的，不是吗？”
对方皮笑肉不笑。
点头到。
“是好说话，就是开价太高，我倾家荡产也付不起。”
“嗯，他要多少？”老兵眯缝起眼睛，额上皱褶层层叠叠，像副战地肖像：“我的徒弟我知道，一向乐善好施，不贪心的。”
“二万卢布！”
收藏家瞪起眼睛。
大约没料到对方会这样提问。
猝不及防，脱口而出。
“二万卢布啊！我亲爱的波拉希夫中尉，我哪出得起？这不是活活要逼死我吗？”“呵呵，二万卢布？好啊好！”波拉希夫扬头大笑，这让对方十分惶惑。
“中尉，别开玩笑啦，我为此伤心透了。我和阿廖沙好歹也认识了近十年，什么忙没帮过他？可他，唉唉！”
摇头叹气。
一副万分沮丧模样。
波拉希夫快活的望着他。
瓶底一仰，咕嘟咕噜，剩下的半瓶伏特加进了他喉咙。然后抹抹嘴唇：“行，我可以帮你。但是，我要一万卢布才行。不多，就一万卢布。”
收藏家楞楞。
摊开双手。
直跺脚。
绝望的叫苦不迭。
“我说了总价吗？我真是糊涂啊！一见老朋友就什么也顾不上啦。”波拉希夫高兴得哈哈大笑，就这水平也敢我和玩儿？不赚白不赚，瞧他像死了爹妈似的。
哎哎。
搞清楚。
您要二万元才能从阿廖沙手里买到。
付我一万元您就能拿到手。
还白白省了一万元呢，别以为我不会算这个帐？有钱人真是守财奴……发一阵呆，收藏家终于咬牙答应了，可波拉希夫又紧紧追上。
“这二箱蓝瓶，不能算在那一万元里，这可是您白送的。”
乌里扬诺夫的脸扭歪了。
双手在半空抓抓。
眼睛发绿。
“1000卢布啊！求您发发善心，我这不等于是付了一万一千卢布？”伤残老兵又解恨的大笑起来：“亲爱的，您完全可以不付啊！拿着您的二箱蓝瓶，高高兴兴的走出我家门。”
终于。
二人达成了口头协议。
二箱蓝瓶白送。
乌里扬诺夫再付一千卢布作为定金。
等波拉希夫拿到那块破布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云云。瞧着对方数出一千崭新的卢布递过来，伤残老兵甚至激动得双手微微发抖，一把抓在手中。
乌黑枯涩的指头。
往自己嘴里一穿。
沾点口水就开数。
然后，一一细心的揣进自己衣兜，这才对乌里扬诺夫伸出右手：“合作愉快！回去就准备好那九千元卢布，三天内听我的信儿。”
收藏家也伸出了右手。
“一言为定！不过，中尉先生，军中无戏言，您确定有把握吗？”
“废话！”
波拉希夫瞪起了眼睛。
“您是不相信我，还是怕我拿了定金溜走？”乌里扬诺夫摇摇手：“屁话！行了，我也该离开，回去准备那九千元卢布啦。”
可他刚转身。
就听见波拉希夫冷冷叫。
“回来！我想知道那块破布，为什么值二万块？”
咕嘟咕噜，“好酒哇！好酒！”
第15章黄雀在后
乌里扬诺夫只好站下。
慢腾腾转过身来。
“真想知道？”
“嗯！”
“如果我不愿意讲呢？”“那就带着您的蓝瓶和定金，走出我的家门。”波拉希夫毫不让步。对酗酒潦倒的他来说，二万元卢布是个天文数目。
即然。
对方愿意出一笔巨款。
买一块破布。
那么，这块破布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来历。
除伏特加对整个世界都不关心的波拉希夫，倒不一定非要知道，可看到对方鬼鬼祟祟，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由得恶作剧，打定主意就是要故意损损他。
可他刚听了一半。
就不耐烦的往外撵人。
“好啦好啦，就算是这样吧，赶快回您自己家里，准备卢布去吧。”
乌里扬诺夫就边咕嘟咕噜，边往外走。
快出门时，脑袋不注意撞在门楣上，疼得哎哟一声。波拉希夫快活得放声大笑：“亲爱的，活该您倒霉，谁让您走路都在算计啊？下次注意一点。”
乌里扬诺夫顾不上回话。
匆匆跑掉了。
一关上门。
波拉希夫就愉快地左右一拎。
二蓝瓶开了盖，双手提着轮流咕嘟咕噜，好不痛快！一气喝完，再高高兴兴的到居委会，给阿廖沙打电话。没想从没说不的徒弟，竟然有些吞吞吐吐。
“师傅，明天我要上班，连续请假上级领导不批准呢。”
“上班？”
波拉希夫一怔。
好像这才记起该问问徒弟究竟在干什么工作。
“哦阿廖沙，你到底在哪上班？我怎么就从来没听你说过？”“反，正，在上班么。”阿廖沙一改过去的痛快：“师傅，不上班怎么养家啊？我又不像你老人家有怃恤金。”
这让波拉希夫很不高兴。
他觉得徒弟变了。
话中有话。
故意针对自己。
不错！我是有怃恤金，可这是我用左腿换来的，你嫉妒就来试试；不错！我是经常向你伸手，可那是因为我是你的师傅，我教会了你生活和生存的本事，吃点用点不应当？
“师傅，你别多心。”
大约。
徒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欠妥。
马上歉意到。
“真是要上班，要不，你后天来吧，我请了假等着你老人家。”波拉希夫抬头望望天花板，脏兮兮的角落竟然牵蛛网，一只灰色的大蜘蛛，还在旁若无人惬意的结着网呢……
哼哼。
没说的。
看来徒弟早就嫌弃我啦。
还算准乌里扬诺夫会来找自己。
因此，借口上班故意推却。说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平时的恭顺都是假的，唉唉这人啦：“好吧，我就后天一早来吧。”一个念头涌上来，波拉希夫爽快地一口答应。
还安慰到。
“也没啥紧急事儿，你别放心上，自己好好上班，要求进步，为苏维埃社会主义建设多作贡献。”
“谢谢师傅！”
听得出。
那边的阿廖沙松了一大口气，高兴到：“还是师傅理解我呀，后天我仍然来接你老人家。我们师徒俩偎着炉火，喝着蓝瓶，听着窗外的落雪，好好聊聊。”
波拉希夫歪歪嘴巴。
在心里冷笑笑。
听听。
还多有诗意呢？
你有炉火，我可连柴火也没有哇。阿廖沙，连你也嫌弃我这个老兵了？不就是舍不得你那块肮脏的破布？说到底，不外乎就是钱？你缺钱吗？故意在我面前装穷……
这个世界。
真是坏透啦！
我恨所有的人。
“好的好的，我后天一早到，再见！”
“再见，师傅，我刚才听莫斯科气象台广播，这几天西伯利亚的寒潮袭来，你上路记得多穿点衣服，免得冻着。”“好的好的，谢谢，再见。”
波拉希夫不耐烦啦。
皱起眉头。
歪着嘴巴。
扔了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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