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种鬼东西是没有丝毫作用的！”美国代表激动地站了起来，直直地注视着克里拉奇瓦的眼睛，“秘书长，我要求把这个疯子从这里请到外面去！”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言辞，好容易才没让一个“滚”字冒出嘴边。

　　“是吗？”克里拉奇瓦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他冷笑着，“像你们那样？让者免于这场战局，然后开始所谓的外星谈判，这就是正确的策略了？您真像在娃娃乡里做梦的可怜人，瞧啊，在您眼中，这世界是多么美好。”

　　联合国秘书长潘没有提醒道：“克里拉奇瓦先生，讨论可以，请您注意不要进行人身攻击。”

　　他的身份也是今天会议的轮值主席，显然他的提醒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我们有个疑问。”英国代表举手发言，“您所说的那个东西，说是要调动一部分资源，但您并没有明确指出，这到底需要多大的资源？”

　　“按的剂量来算，需要上亿顿级别。”

　　“这不可能，您也知道，耗尽资源来建造一个对人类自己来说都可能是巨大威胁的东西，您私底下说已经动用部分资源在进行规划我们不得而知，但单单凭借您自己团队的力量，也无法做出这样的庞然大物，再者，如果真的将这个计划列出选项之中，我方将第一个会投反对票。”

　　“当然。”克里拉奇瓦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显然，他不想再提此类话题。

　　“秘书长先生，我认为克里拉奇瓦的理论和思想行动都是极度危险的，我认为有必要对其进行调查，并彻底弄清楚他所说的‘已经调动部分资源’在进行是个什么意思。”一位德国代表说道。

　　“克里拉奇瓦先生，请回。”联合国秘书长潘点点头，对他做了一个向下走的手势，“大家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这个方案我们不会列出提议的范围，也不会做出相关决策。至于你所说的调动部分资源正在进行，我想会后会有专门的部门找你谈话。”

　　“卡特局长，谢谢您的发言，也请您回到座位上。”

　　卡特罗波点点头，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下去。至始至终他没有出言反对克里拉奇瓦的提议，对于前者所说的任何方案，也没有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赞同和反对。

　　“各位，现在我们讨论关于外星谈判的问题。”潘点点头，示意各国代表可以开始准备发言，“关于谈判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交出张天明博士，外星舰队撤退，这要建立在其明对我们毫无恶意，并且信守承诺的情况之下。第二个是以张天明博士作为谈判的筹码，和外星明建立某种程度上不稳定的平衡关系。”

　　……

　　与此同时，远在太空之上的张天明依旧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这场跨越星际谈判的一根牵连的细绳，从某些意义上来讲，他的生命在某些时刻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

　　斯威特打开休息舱的时候张天明正在睡袋里睁着眼睛，盯着舷窗外的星空怔怔发神。

　　“嘿，老兄，没睡着？”

　　“还没。”张天明摇摇头，在失重的状态下他是站着睡的，像一个悬挂在墙壁上的大蝙蝠，固定住了，只露出一个脑袋。

　　“嘿，我是说，如果这地方有酒可以喝的话，我们两个倒是可以好好喝一杯。”

　　张天明被他的话逗乐了，他问他：“你不用休息吗？看上去你每天的休息时间比我们的都要少。”

　　“我就是来干这个活的。”斯威特笑笑，“不然你以为呢？在海军那会，作息时间比这个要紧凑得多，相反我在这里倒是清闲了，就是一整天都坐着不活动，骨头都感觉松松垮垮的，使不上力气的感觉。”

　　“在太空站呆久了，很多人都会出现骨质酥松的现象，你可要注意了。”

　　斯威特咧开嘴笑了：“老兄，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冷静和乐观不少嘛。”

　　“不然呢？”张天明摇摇头，“难道应该追着全世界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吗？”

　　“老兄，你可真幽默。”斯威特还是笑出了声。

　　“我学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有个问题是这么说的，越是纠结，就越得不到结果。”

　　“你这话可说对了。”斯威特在很窄的空间里舒展了一下身子，跟张天明一样把目光投到舷窗之外。“想象一下都难免要感到抑郁。你看，我们的生命就被困在这个薄薄的，铝片制成的空间站里。若是这一层东西不见了，boom！一瞬间，什么东西都会灰飞烟灭。”

　　“这就是科技带给人的变化。”

　　“也是科技带给人的困扰。”斯威特说，“老兄，你想过没有，我经常想过这样的场景——以前我们打仗，在潜艇里，在水上，在陆地上，靠的是和，一身装备起码二十公斤的重量，从大本营跑到战场，时刻警惕。现在不一样了，和平年代，有奶便是娘，拥有核武器大国相互制约，小国纷争不断。这是科技带给人的好处，也带给人一种放松警惕的惰性。你知道的，和平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但这个时代的和平建立在一种奇怪的自大上，这就不能理解了。”

　　“恕我也不能理解。”张天明摇摇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斯威特摆摆手：“老兄，我们来看看，科技给人类究竟带来了什么？一开始，我们人类向海底世界，向地底世界进发。我们发现了各色各样的生物，发现了地壳组织，发现了很多相对于人类来说是新事物的东西。”

　　“这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没有。我是说——在这不久之后，人类又向天上投去和疑惑的眼神，一切发展得很快，飞机，洲际，卫星，最终人类踏出了迈向太空的第一步，从此，信息时代也随之来临。”

　　斯威特顿了顿：“我说的没错？”

　　“没错。”

　　“那么在这种飞速发展的科技面前，我们人类又做了些什么呢？我们做出了号称最坚固的钻头，钻出了不到十一公里的深度，我们便引以为豪。最高的山脉是珠穆朗玛峰，我们千辛万苦爬上去，便以为自己把整个地球都踩到了脚下。我们不过是一层薄薄的，覆盖在地球表面的东西而已，对于地球来说，稍微一场海啸就能够把我们卷入无尽深渊。在地球的尺度上来看，它轻微地抖一下，对于我们来说是一场根本无法提前预知的地震。马里亚纳海沟一万多米的深度，我你们人类到现在都无法将其研究透彻。”

　　“我们生活在一个微不足道的点上，却狂妄到以为自己的智慧和科技能够蔓延向星际之外。核武器算是大面积的杀伤力武器了？对于地球来说不算什么。给它以足够的时间和几百万年前一样相同的环境——实际上在宇宙观的尺度上来讲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它很快又能够诞生新的生命。所以我说，科技带给我们以傲慢，以无知，我们总以为踏出太空，走进海底就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了。这些——”斯威特指指周围，“建造出这些东西，不是凭空而来的，是它本来就存在那里，等着人类用工具去开发它，去建造它。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它又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不该高估自己的力量。

　　规则和定律本来就存在于那里的，等人去发现，去应用。他们是伟人，可伟人要做的事情改变不了历史洪流的走向，它最终会让人类失去谦虚这种美德的。”

　　张天明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在失重的状态下好像要漂浮起来，这个看似坚固的空间站似乎成了宇宙中一张脆弱不堪的纸片，他从未站在人类历史的角度审视这个问题，就好像裹在温暖乡里的孩子，突然间遇到了严寒的冲击，他解开安全带，伸出双手，让它们漂浮在空中，像是为了确定它们真实存在一样。

　　生命和个体是历史演变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而人类把自己置于历史演变最中心的那个点。真的是这样吗？

　　他突然想起了戴龙的病毒繁衍计划。

　　“如果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应该会成功的。”他突然想起这件事情，就好比斯威特说的，“在宇宙的尺度上也算不得多久的时间，生命总会再一次出现，再一次不自量力地葬送自己。”

　　他继而看向外面的星空，这个时候它比往常要更加深邃，让人沉醉其中，也让人感觉到一种由内之外的恐惧。

　　一股巨大的眩晕感骤然间包裹了他。

　　“张天明博士？张天明博士？！”

　　他张口想要回答，却发现四肢无力，很快，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也就是在这一天，第一位外星明者张天明博士，在空间站患上了太空恐惧症，从此他再也不敢从舷窗先地球望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