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娘，留步。”

　　这五个字，在楚兮的心里，有如莫名打了一个霹雳，将漆黑的夜晚照得雪亮一般。她的心头闪过惊恐、不解、疑惑、担忧、害怕……好像连心都漏跳了几拍，混杂在一起调成一片空白。之前心里为之翻滚不安的所有又生生浮到表面，肆意摧残着她的耳膜和心灵。是谁在喊她，赵姑娘又是在喊谁？

　　脑海里响起尖锐的鸣声，冥冥中有人不停地念着“赵汐”的名字，一时心乱得竟连刚才是谁的声音也无法分辨。她深深吸气，却始终无法平复剧烈的心情。

　　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着，主人也在夜里抑制不住的颤抖。

　　“赵姑娘。”女子的声音柔若春风，缓缓拂过楚兮的脸颊；在那一瞬间，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暗处蕴藏着的寒冷。

　　神智缓缓变得清明，她仔细辨认出来这种如沐春风的语调，除了吉妃苏雪凉还有谁。

　　“吉妃？”楚兮皱眉，想不通她怎么还在这里，笃定地喊出‘赵姑娘’。

　　赵姑娘……

　　这是宫廷里最避讳的名字了。

　　雪凉脸上溢满温柔的笑容，显得她看上去无比可亲：“怎么，赵姑娘不认识雪姐姐了？”

　　雪姐姐？

　　雪凉是苏家嫡女，可当年夺嫡之争，赵苏两家却选了不同的皇嗣。若两家的嫡女相见，不大打出手就已经很客气了，哪里还有什么姐妹情分。

　　楚兮深呼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尽量平静些：“谁是赵姑娘？楚兮一介孤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姓氏。”

　　“赵姑娘说笑了，当年本宫哥哥把姑娘从乱葬岗里救出来，可费了好大的劲。”雪凉笑如春风，用最温柔不过的语调，慢条斯理地说道：“曦儿妹妹与你交好，居然敢买通刽子手留你一命。那个丫头，做起事来连命都不要了。”

　　她有意无意地说着妹妹，尽是夸奖的语言。

　　楚兮心头涌上难以抑制的惊骇，难道当日赵门真有漏网之鱼？而且漏网的事还是赵家嫡女。而拼死救下赵汐的，居然是与赵家有着血海深仇的苏府。

　　她忍不住回身，疑惑地看着吉妃，却察觉不到一丝端倪。她自嘲地想着，就算给她再多的时间，也无法分辨吉妃说的真假。

　　四王爷的笃定和愿望，苏雪凉的认真和真诚，以及毫无端倪的时间与背景。让她找不到雪凉说谎的理由，可如果这是巧合又怎么办？

　　答应？如果她是受了什么人的旨意来套话的怎么办？

　　不答应？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岂不是少了一次了解过往、探寻真相的机会。

　　纠结了良久，她才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楚兮记性不好，忘了先前的事情了。”

　　雪凉笑意不减。在这般夜深无人的时候，竟也一直维持着最温柔端庄的模样：“听闻赵姑娘才智冠绝京城，不想竟然这般忘事，看来传言不当真。”

　　楚兮一向看不惯弄虚作假之人，不由得冷冰冰地说道：“吉妃娘娘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后宫都说娘娘端庄贤惠，我倒觉得，未必如此。”

　　“本宫姿色平平，可没有澜妃还有慎婕妤那般的本领。”雪凉轻嗤：“将军府也有一大家子人，兄长又功高权重。若我像澜妃那样目中无人；保不定哪天，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下来，菜市场那里又多了一处好戏。”

　　至于上一场好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赵姑娘是明白了，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若不信姐姐也罢了。”

　　当年胤予借着苏大将军的兵权，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听闻他和苏家的两位公子自小相识相伴，苏家又有夺权的头功，难道皇上竟能如此薄凉，连他们也不放过吗？

　　楚兮蓦然明白了，雪凉找她不过是想找一个眼线。她与皇上有血海深仇，自然不怕叛变；她又是皇上的贴身近侍，可以知道很多有用的讯息。

　　这么做，只不过为了保苏家平安而已。

　　她在心里无声地笑了。雪凉怎么也不会料到，她和皇上可没有血海深仇；所以对她的忠诚度，只怕要大打折扣了。

　　不知哪来的勇气，又或者是一时间玩心四起。楚兮点了点头，默认了雪凉的请求。可心底还是奇怪，雪凉是府邸的侧福晋，居然如此清楚这件事情，难道他们有打点互通的人？

　　算了，不管有什么惊天内幕，现在就当默认了吧。反正到时也可以解释，只是信口说说而已。

　　这是钦永那里……

　　别想了，这一切都太巧了，可能是场误会而已。

　　“好，妹妹相信。没想到吉妃姐姐深藏不漏，妹妹见识肤浅，让姐姐见笑了。到时候还望姐姐多教教妹妹。”吉妃直话直说，她也不愿绕个弯子，唯独称呼变为姐妹。只是这种关头，楚兮实在挤不出笑容，只好维持着表情的波澜不惊：“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叫做楚兮。乾清宫那里，妹妹自然会看着。如果姐姐还有事情，也一并说了吧。”

　　她们明目张胆地承诺着宫中最讳忌的事情，表情举止大不复平常的温顺达理，此时便是皇上看见了肯定也会大吃一惊。

　　雪凉似乎很满意她的举动，单刀直入地说道：“汐妹妹，今夜温王殿下找你何事？”

　　可是是汐，也可以是兮。

　　“你……”

　　“妹妹不要误会，本宫只是刚才在树后听到了你和皇上的对话而已。”雪凉早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微笑地摇了摇头，显得很天真：“本宫觉得好奇，温王殿下不知道苏家做得事情，他以为汐儿已死。不知陡然看到长相一模一样的你，会说些什么？”

　　楚兮淡淡地回答，不夹杂一丝感情：“他心里笃定赵汐已经死了，除了好奇也只有思恋。”

　　“不一定。”雪凉仿佛猜透了钦永的心思，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肯定：“如果是本宫的话，那一定回去调查你的身世背景，还有，赵四姑娘已死的真伪性。”

　　“楚兮的背景就是，几个府里转赠买卖的丫鬟，最后一个买到的是安府。这些安老爷等都可以作证。至于赵四姑娘，除了娘娘和苏府，不会再有人知道赵姑娘不在乱葬岗，这件事情了吧。”

　　伊然和她在无意对话间，透露这一切信息。虽然她一开始很气愤为什么一个丫鬟可以当物品一样买卖转赠，但看到几次宫里无权无势的主子下人悲惨的遭遇后也就释然了。在这里，如果自己不努力争取，下场和一件物品有什么多大的区别。

　　说到底，那些转赠的卖主，都可以变成日后的人证。以防现在的事情败露，证明她不是赵四小姐的证据。

　　“赵姑娘不必拘泥于过去，现在你是皇上身边的侍女，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招惹你。”雪凉温和地笑着：“我来还有一个目的，想请姑娘听一个故事，不知姑娘愿不愿意？”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