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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76 梵音藏心

如梦春山 兜兜搬小海星 7640 2022-12-13 16:01

  海西省甘夏州的扎西奇寺,全称是噶丹夏珠达尔吉扎西益苏奇具琅,意思为具喜讲修兴吉祥右旋寺,也被成为活佛大师的府邸。

  “全寺所有梵宇,均以当地的石、木、土、茴麻为建筑材料,绝少使用金属。整体建筑下宽上窄,近似梯形,外石内木,有‘外不见木,内不见石’之谚。各庙宇依其不同的功能和等级,分别涂以红、黄、白等土质颜料……”

  何莞尔走在莫春山前面,滔滔不绝地说着,如果戴一顶小红帽再来个随身的麦,那就是活脱脱的导游一只。

  “……这里珍藏的民族文物和佛教艺术品共计1万余件。各殿堂内高8米以上铜制鎏金或檀香木雕的大佛就有十六尊,各种质地多样的中小型佛、菩萨、佛塔、法器等不胜枚举……”

  她似乎对假冒导游这件事乐此不疲。

  莫春山看着她,又觉得好笑,又不忍打断她高涨的兴致。

  虽然导游是假冒的,但这里确实如何莞尔所说,蔚为壮观。

  只不过景点值得一看就罢了,走在他前面的假导游怎么越来越入戏?还那么得意起来?

  “……这里曾为最著名的佛学院,鼎盛时期有4000余名僧侣,现存殿宇90多座,占地面积八十多万平方米,建筑面积达到四十多万平方米,全寺有六大经堂、弥勒佛殿、释迦牟尼佛殿……等,”何莞尔说到这里,偷偷瞟了眼手机上百度的资料,继续道照葫芦画瓢,“这里还有最长的转经筒长廊,总共一千七百多个,全长有7里,是世界之最……”

  说得眉飞色舞,兴致极高。

  带着他参观了白塔、经堂、酥油花以及珍品展览,何莞尔拿着百度来的信息冒充导游,还冒充得这么过瘾,真是蠢得要死。

  莫春山再也忍不住,轻勾着嘴角:“这么自豪得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你修的。”

  何莞尔被他噎了一句,再咽不下去,只好岔开话题:“莫总,您要不要去看一看转经筒?”

  他看了眼远处,满目的蓝天和金灿灿的大经筒,终究摇了摇头:“算了,我去高处,看一看全貌就好。”

  他说的是水晶六角塔,不是古迹,但是是扎西奇寺的最高处,站到塔顶的平台处,整个扎西奇寺尽收眼底。

  “哦。”何莞尔乖乖点头,转身去几十米外买票——扎西奇寺其他地方参观不用票,惟有这后来修的景点要收门票,二十元一位,不贵也不便宜,远道而来的游客往往都忍不住买一张,去最高点俯瞰寺庙,顺便自拍一把和全貌的合影。

  既然莫春山对转经筒没兴趣,那只能等他走了自己再去看吧。

  反正天色尚早,时间充裕足够她浪。

  只是想到一会儿要和莫春山道别,她心里不知道为何,有点酸酸的。

  买好两张门票,何莞尔回头,看到莫春山正在塔入口处等着她。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刻,接近二十度。

  他早把大衣留在了车上,现在穿着件黑色的毛衣,和白净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更衬得整个人风姿卓然,温雅从容。

  第一次觉得男人肤白竟然有这个好处,何莞尔竟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在想什么?”她发觉自己不同寻常的举动,恨不得一耳光扇死自己。

  什么鬼,年近三十,所以如狼似虎?竟然对着莫毒蛇咽口水?不会是着了魔吧?

  何莞尔忙收敛了心神,拿着票深吸了口气,手机却响了起来。

  果机默认的铃声让她有几分陌生,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身上的手机在响。

  屏幕上闪烁着从没见过的号码,何莞尔驻足,狐疑地划开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纷乱,一把带点哽咽的稚嫩声音响起:“何……何姐……”

  何莞尔辨别了一秒,大惊失色:“小果?是你?”

  那边,是小果颤抖的声音:“是我……”

  还没说完,她竟哭了起来。

  何莞尔心里一凛:“发生了什么事?”

  她顿了顿,陡然扬高了声音:“是不是,是不是那两个禽兽欺负你了?”

  小果泣不成声,好半天才有力气说:“不是我。何姐,你等等,警察要和你通话。”

  莫春山等了十分钟,才等到买票归来的何莞尔。

  他也没问她怎么这么慢,从她手里接过票,淡淡地一句:“走。”

  六角水晶塔一共七层,最高一层不仅能俯瞰整个寺庙的全貌,还能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蓝天淡淡的,云也淡淡的,不知道从哪个殿里传来的诵经声,若有似无。

  他听不懂,但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祥和。

  蓝天下,喇嘛们穿着酱红的袍子,从大殿进进出出,一个小院里,聚集了一批当地居民,正在整理着哈达,看起来似乎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有信仰的人,真幸福。”他心生感叹。

  “是啊。”身后,有人轻声回应,“他们是要去见活佛。”

  莫春山这才觉得,这一路,一直叽叽喳喳的何莞尔似乎过于安静了点。

  好像缺了点什么。

  他回头,看到何莞尔正在他的身后,望着那灰扑扑的小院里朝觐活佛的人,眼神定定的。

  “你想见活佛?”莫春山觉得她似乎有哪里不对,问了句。

  何莞尔对他的话恍然不觉。

  莫春山继续问:“你如果真想见活佛,也不是办不到。我在这里认识几个朋友,可以试试看的。”

  何莞尔如梦初醒,抬眼看了看他:“不了,不用。”

  说完,转身就走。

  莫春山却立在原地,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

  她这是怎么了?刚才还话痨一般说个不停,怎么忽然哑火了?

  还有她眼里蒙着的那层雾气,是他看错了吗?

  从六角水晶塔下来的时候,接近三点。

  何莞尔走在前面,安静异常。

  “我该走了。”莫春山说。

  “嗯,”何莞尔听到声音回头,牵着嘴角笑了笑,“我去拿背包,钱的话回庆州我找才嘉。”

  已是神色如常,巧笑倩兮。

  莫春山盯着她的背影,回想着刚才的那对眼睛。

  “看错了吧?”他喃喃自语。

  何莞尔,怎么可能有那样脆弱的眼神,和表情?

  扎西奇寺的停车场很大,就在寺庙入口。

  何莞尔从后车厢里拿了自己的包,背在了背上后,再次和莫春山道别。

  却忽然发现他手上捏着的一沓粉红色钞票。

  “三千元,够吗?”他问。

  “够的。”她接过钱,草草地揣进兜里。

  “真不需要送你回市区?”

  “不用。”她牵起嘴角笑笑,“我再转一下。”

  莫春山皱起眉。

  似乎记得这样简短的说话风格应该是他的才对,怎么现在调了个个,倒显得他啰里啰嗦?

  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轻轻起了一口气,压住心底莫名的烦躁,也和她一样简短地道别:“好,你小心。”

  “嗯。”何莞尔低头回应,再没等到他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莫春山皱起眉,上了车。

  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后视镜里她的背影渐渐变小,那巨大的背包几乎遮去了半个人。

  这该有多重?

  他蹙了蹙眉——这人是要背着这么大的背包,去走完七里路的转经筒?

  “胡闹!”他摇了摇头,掌心在方向盘上磨蹭了几下。

  又想起刚才她的模样——似乎,有几分魂不守舍。

  还有那他没看真切的水雾,是她在哭吗?

  莫春山看着她的背影在转经筒长廊的转角处消失,终究摇了摇头,放下了手刹,踩下了油门。

  方向盘转动,车在停车场转了个漂亮的弧度的弧,驶出了扎西奇寺。

  三小时后,刚刚出了甘夏洲的辖区,莫春山第一次进了高速服务区。

  上了洗手间,顺便洗了个脸,看了看里程——离庆州,刚刚好还有一千公里。

  很好,一切都在他计划中。

  再次握住方向盘,他深吸一口气,却在不经意的一低头间,发觉了何莞尔落在副驾的书。

  下一秒,他已把那本书拿在了手上,看了眼书皮,不由自主地翻开。

  书折了页,翻开正好是一首诗。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署名仓央嘉措,或者是有人假借他的盛名写下的情诗,缠绵悱恻的,与这天高云淡的地方,一点都不搭。

  何莞尔既然折角在这里,那么,她背着那样重的包,在转经筒前转来转去转,其实是在求一段虚无缥缈的缘分?

  “肤浅。”莫春山淡淡地评价了一个词,心里有几分不快,却又不知为何,脑海里又跳出那一对满是水雾的眼睛。

  莫春山甩了甩头。

  这样似乎有什么正在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排斥。

  不过,她的东西拉在了他的车上,是否应该一个电话问一问?

  他几乎不加思索,就拨出了电话。

  然而铃声响了半分钟,并没人接,直到对面响起忙音。

  半分钟后,他又拨打了一次。

  这一次很快,因为电话已经是关机的状态。

  莫春山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收起电话。

  何莞尔那么大的人了,即使情绪一时出了问题,也应该没事。

  或者是伤春悲秋,或者是忽然想去逝去的家人,或者真的是在感叹大龄未婚的身份。

  他又不是她家长,何必操心这么多?

  更何况,那里是佛门圣地,不是深山老林、没人经过的废弃国道,没有随时出没的野兽,更没有下雪。

  还有,何莞尔那样的野蛮,徒手打死老虎他也是信的,不过孤身一人呆在异乡郊野的寺庙里,真是小菜一碟。

  何必这么婆妈?

  他想通这头,卸下心理负担,再次上路。

  可却始终没办法集中精神开车。

  “孤身一人”这四个字,老是从他脑海里跳出来,而那对满是水雾的眼睛,更是没法屏蔽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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