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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五章 吉兮今夕摽有梅(上)

江山梅蕊嫣 姑苏妍冰 8909 2022-11-24 17:41

  清晨,奚梅是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清脆的黄鹂声叫醒的。她只觉得睡得芬芳,沉沉地不愿醒来。

  困酣的娇眼慵懒地欲开还闭时,映入眼帘的是她枕着的绣着绿梅缠枝素白蜀锦弹花软枕,身上盖着的是青织金盘底花卉纹宋锦做的被面,素锦做底的蚕丝软被,如婴儿的肌肤般滑润娇嫩,触手生温。

  她睡在一张四柱拱门相思杉木架子阔床之上,架子床三边的围栏透雕着开得漫天匝地的梅花,入床拱门边以苏州空窗的样式搭配着喜鹊衔枝,百子千孙的图案。自床顶端的中央,薄如蝉翼的嫩绿玉色鲛帩轻纱帐,依依垂下,如早春时围着一波春水荡漾的发满嫩绿色叶芽儿的柳枝。两旁镂空线刻着和合二仙的帐勾上各悬着一直粉紫色的香囊,散发出阵阵幽若无味的清香。

  她只觉得仿佛此身还在太虚之中,伸手撩开那触之犹如无物的鲛帩帐纱,汉白玉铺就的地面有着温润的光泽,奚梅赤脚踩在上面,她的意识被脚底的温凉一分一分地恢复。眼前一排槅扇落地明窗门,门前半开半掩的浅金色半透明只在底端用一样浅金色丝线刺了麦穗纹的纱帏。清风携着阳光吹来,滤掉刺眼的日光,如秋日里清朗的暖阳盖在金色的麦穗之上荡起层层金色麦浪。抬首望去,厅堂中,相思红杉木做梁,黛青色的薄片做瓦,梁的中央悬挂着一颗硕大的合浦明珠,波光流转,隐蕴光华。

  长窗门的对面是一整片的纱隔,玉版白色的绢纱一整面铺开钉在四周的万字纹窗格中间,窗外种着几丛翠竹,影影绰绰地投射在绢纱之上,遍布雅意,墨竹轻舞,爽心悦目。纱隔的上面卷着用湘妃竹劈成的一条条薄薄细细的竹片织成的帘子,竹上的点点紫褐色像极了一朵朵喜极而泣的泪花,此情此景之下,再无一丝悲凉的情调。

  长窗门左边墙壁的正中有一方博古架,博古架的中央陈设着盛放了一树的一株梅花,竟是用整块蓝田暖玉雕刻而成,复瓣梅花层层而开,璀璨得不似凡间之物。间隔放着用各色水晶雕琢而成的各色梅花,或红、或粉、或紫、或白、或翠,或青,再辅以精致的白瓷和青瓷,胆瓶,天球瓶、葫芦瓶、宝月瓶、象耳折方瓶、鹅颈瓶,整个博古架,炫彩中带着清雅,清雅中又不失明亮。

  博古架的左边挂了一幅王冕的《墨梅》,一折横枝墨梅斜斜而出,梅花竞相吐蕊开放,含笑盈枝,清润洒脱。

  博古架的右边放置着一张妆台,妆台上一面葡萄海兽仿唐铜镜,镜面打磨得水般光滑,照得奚梅眉眼盈盈。铜镜旁一字排开的脂粉香盒,胭脂螺黛。拉开中间的妆屉,那支天山冰玉的梅花簪安然地躺在一排打造精致的簪钗步摇玳瑁扁方梳篦首饰中;拉开左边的妆屉,里面放着一颗颗浑圆的珍珠翡翠玛瑙水晶珠子串成的珠链并着各种缠枝手钏;再打开右边的妆屉,各种花钿耳铛耳坠子林林总总。妆台和木架子阔床之间放着一架横杆尽头雕着和合如意的衣架。

  纱隔下整齐地排列着六个相思红杉木的五斗柜,斗柜里摆满了一件又一件或清雅、或俏丽、或华贵、或端庄的玉白、嫩绿、烟罗、鹅黄,玄色、深紫、宝蓝、墨绿等各色男子和女子的华裳。斗柜上有一鼎精比琢玉的三足青花瓷海水纹香炉,香炉两边的青白瓷罐里,各种香料应有尽有。

  右边墙壁上自长窗门至纱隔处分三层排列着千百种色泽明亮的蚕丝线,纱隔下放了一方绣架,绣架上绷着一匹素白蜀锦,羊毛针随意地垂在绣架的两边,只等着美娇娘来落针。

  她打开门抬步欲往外走去,迎面碰上带着天际第一抹阳光般笑容的朱棣正打算打开门进来。看见她,他的眼中熠熠生辉:“你起来了。”执起她的手略皱眉道,“手这样凉,还赤着脚。”对着身后一个梳着双丫髻,跟阿蕊差不多年纪,手上还端着热水和青盐的姑娘道:“姝娈,伺候小姐梳洗更衣。”

  朱棣抬步正要踏进,奚梅急急地拦住他道:“我要梳洗更衣,你……你别进来。”

  朱棣在她耳边悄声道:“一路从苏州过来,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你早晚要嫁给我,怎么还是这么害羞呢!”

  奚梅羞红了双颊欲啐他,还好朱棣不过只是玩笑一句,说完立刻转身就走了出去,留下姝娈伺候。

  姝娈放下手中的热水和青盐,关上门,不过只对她福了福道:“王爷说,小姐不喜欢奴婢奴才们下跪,也不喜欢奴婢奴才们自称奴婢奴才,姝娈见过小姐。”

  姝娈的口齿伶俐,奴婢奴才地娓娓道来。奚梅扶她起来,仔细打量着她:“静女其姝,静女其娈,你娇俏可爱,这名字起得真好。”

  姝娈满面含笑道:“姝娈原本不叫这个名字,是王爷收进王府的时候取的。姝娈并不知是何意思,不过王爷给姝娈起名字的时候说的仿佛也是这两句话,可见小姐与王爷真是心意相通呢。”

  奚梅狐疑道:“王爷收你进府,那你是王爷的?”

  姝娈慌忙摆手正色道:“小姐误会了,姝娈是王府左护卫的小女儿,去年王爷微服逛元宵灯会时偶遇姝娈,姝娈因一盏梅花灯跟王爷讲了梅花灯的来历,王爷才抬举收姝娈进府做了身边的侍女。只是侍女,而且在姝娈之前,王爷的近身事宜一向是三宝伺候的。现在姝娈明白了,从前王爷身边并无侍女丫鬟,是因为小姐,姝娈才进的王府。王爷吩咐了,小姐以后就是姝娈的主子。”

  奚梅心头漫出一阵阵的轻松甜蜜,拉着姝娈的手道:“这里没什么主子,我初来乍到,你把我当主子反拘束了我。我有个妹妹,与你差不多大的岁数。”

  奚梅洗漱,姝娈活泼可爱道:“是,王爷说了,这折香苑是小姐说了算,小姐怎么自在怎么来。小姐想穿什么衣裳,折香苑之前都是姝娈收拾打点的,小姐可还满意。”说着就手脚麻利地将斗柜中当季的衣裳都挂在衣架上任由奚梅挑选。

  奚梅挑了一件月白色对襟的上衣和襦裙,又在上衣外面套了一件云烟色马夹袄,她一边穿上姝娈给她递过来的软底烟罗绣花鞋,一边问:“原来这里都是你布置的,很多东西我都没见过。”她穿上鞋子,抚上那蓝田暖玉雕成的梅花,“只是觉得好美。”

  姝娈咯咯笑道:“姝娈只是日常打扫,这屋子里的桩桩件件都是王爷自己悉心布置的。连衣裳都是王爷一早吩咐了姝娈,仔仔细细挑了各地的锦缎叫人专做的。小姐不知道,折香苑里有间屋子,里面放了王爷年前在苏州购买的宋锦,有上百匹之多呢。呶,”姝娈指一指奚梅身上的马夹袄道:“小姐身上这件云烟色马夹袄就是去年冬天王爷命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宋锦,姝娈赶制的。小姐穿得可还舒服?”

  奚梅瞧着身上云烟色方格朵花暗纹宋锦的马夹袄,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来,赞道:“你的手工真好,我来自苏州,都要自愧弗如了。”

  “是呢,”姝娈有些不好意思,“小姐是来自苏州的,姝娈竟在小姐面前卖弄起来了。”说着打开了门。

  一身烟罗色海云暗纹锦袍的朱棣抬步进来,看见奚梅身上的衣服,喜不自胜道:“你是特地选了这个颜色来配我的么?”

  姝娈轻笑着掩了门出去,奚梅被他说中心事,别过身道:“你这人,我不过穿件衣裳,你都能往自己身上扯。”

  朱棣笑着拉过她的手道:“不管你认不认,我都当你是故意的。来,我带你四处逛逛。”

  打开左边的那一间耳室,耳室的正中竟是用和阗白玉砌成的一方浴池,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温泉入池,白玉池雕琢满无穷无尽的梅花连枝图案,池水清澈映着顶上蚌壳制成半透明状的明瓦,一层一层地荡漾开去,银光闪闪,似月朗星稀的夜空倒影。

  池水如月光,热汤流动时,有梅花花瓣隐隐地漾出。进水处,一尊白玉鸾鸟半身,热汤从鸾鸟喙中缓缓而出。一边的长案上放着排列整理的五彩琉璃瓶,另一边的长案上叠放着两件一玄一白的罗锦浴衣,叫人浮想联翩。整间浴房,白烟如雾,轻轻袅袅,能闻得水波晃动的柔软声音。朱棣斜斜地眯着眼睛看她,奚梅只觉得耳热心跳,急忙拉着朱棣退了出来。

  二人漫步打开房间右边的那一间耳室,一排排书架上皆是装订得十分齐整的古籍,有淡淡的墨香散发出来,叫人沉心如醉。月洞窗旁横放着一张书案,坐在书案前透过窗看出去,隐隐约约看到那几丛翠竹,一阵风吹过,瑟瑟地响。

  书案的正中央是用清田黄石雕异兽纸镇压着一张澄心堂纸,“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一倾城。酒容红嫩,舞姿窈窕,百媚林中生。桥头马上初相见,怎堪得,恁多情。漏夜更阑,洞房深处,只待梅相依。”跃然于纸上。

  奚梅从未见过这些个珍品,朱棣怕她尴尬,故意颇有些卖弄见识地一一说与她听。

  书案的一边是整齐的一摞澄心堂纸,六支鼠尾北狼毫在笔架上悬挂着,纹丝不动。书案的另一边五锭上下饰如意头云纹天书焕彩五色墨,圭形蓝色;螭龙形绿色;轮形黄色;蚕形朱色;玉佩形紫色,隽雅大方。

  墨的下边是一方冰纹冻端溪石砚,冰纹如一幅瀑布倾泻而下,在“瀑布”的四周有白茫茫的霞雾似披上轻幔,砚心娇嫩润滑。

  书案的对面一张北宋年间的杉木海月清辉七弦瑶琴,色泽金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时,泠泠之声悠悠而出,泻泄幽情,松沉旷远。另外一边的月洞窗下放着一张藕荷色绒绣垫杨妃榻,窗上一色天水碧的绢纱,整个书房萧闲雅致,奚梅仿佛能看到朱棣在案前挥毫,她则执了一册书靠在杨妃塌上唇齿含香。

  想到此节,自己也觉得害臊,小声说道:“我想出去走走。”朱棣含笑牵着她打开门走了出去,姝娈在他们身后候着。

  苏州园林小桥流水的景致撞入眼底,有叮咚的流水,声声入耳。太湖石的假山在她眼前层层叠起,玲珑俊秀,假山后面有一角亭檐露出。脚下是青红砖石点缀成莲花盛开的模样铺满了整个回廊,房屋与假山之间遍植梅树,梅梢的各色梅花已经褪尽,梅林中用六棱石子错落成曲径通幽,交错纵横,直围到了房屋和假山之后,在枝梢上还能看到偶有黛色的飞檐卷翘探出。

  那叮咚的流水声正是从假山顶上散出两条水流缓慢的小溪自上而下流淌的声音。房间门口的青红砖石和假山之间用汉白玉铺成的九曲长廊凌驾于水面之上,水中种植了各色睡莲,不是花季,飘飘荡荡的朵朵浮萍下有数十尾彩色锦鲤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她不自觉地挣开朱棣的手信步沿着九曲长廊往假山走去,走到假山的那侧转身回望,‘折香堂’三个字苍劲有力地悬挂在门廊上。整座折香堂坐北朝南,朝阳正斜斜地从东方照得折香堂被浅金色纱帏笼上了一片金沙弥漫,假山上的雾气令她觉得自己仿佛在那白云之上的瑶台般飘渺。

  “折香堂?这里就是折香苑?”她疑惑地望向身边的朱棣,朱棣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语。

  身后的假山洞壑盘旋得曲折迷离,假山的石缝间,间隔种着松柏,石笋上有绿萝盘绕而生。沿着曲径磴道穿洞而过,左绕右拐,来回往复,无穷乐趣。明明相向而来,却又相背而去,眼看“山穷水尽疑无路”,一转身“柳暗花明又一村”。

  千姿百态的湖石随处可见,有怒吼的雄狮;有憨态可掬的棕熊;有嬉戏打闹的猿猴;有刁钻俏皮的狐狸。或躺或立、或大或小、或肥或瘦,也有像鼋的、像鱼的、像鸟的,眼花缭乱。在假山顶上,一时移步可见左锋如巨人站立,再移步可见在峰后空穴蕴含晖光,三移步再见吐日在东,势峭且锐。如逢奇形八卦图,变化无穷,入山后,忘却来路,亦不知去路。

  朱棣带着她绕到假山之后,眼前的又一番景致令人叹为观止,六根木柱从浮萍中破水而出,使一座六角木亭亭亭玉立在青水之上,亭子的六根木柱上束着银色的轻纱,三颗一串小指尖大小的珍珠沿着轻纱的边缘累累而坠。沿着假山边的木栈台阶拾阶而上,“问梅亭”三个字毫不隐晦地彰显着朱棣的心意。亭中一张石桌并着四把石凳,石桌一十九道棋格两边各放了装着玄白二色蛤碁石棋子的玄白玉棋罐。

  奚梅站在“问梅亭”中,四周望去,此刻,院落才尽收眼底,整个院落坐落在一汪湖水中央的小岛之上,岛上四周用梅树围成梅花状,犹如在湖面上开出一朵盛放到极致的五瓣梅花,就着梅花的形状平地而起的溜光雪白的粉墙和黛青色马头墙隐在梅林中。

  粉墙内六棱石子路通幽至十来间大小屋舍,黛青飞檐配雪白粉墙叫人神清气爽,所有屋舍大小假山溪水环绕,四周种植的梅树正在吐露嫩黄色的叶芽儿。站在亭中极目远眺,小岛四周的湖面上一圈一圈漫种着荷花,早春时节,大片大片的荷叶盈盈翠翠,翻出绿皱,此起彼伏,生生不息。有一条金黄色的杉木栈桥连接着那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数之不尽的荷叶似将整个小岛隔绝在宫殿之外,可那栈桥又将宫殿与这小岛连在了一起。

  她现在所在的问梅亭正是整个岛屿的花蕊,看到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心中有些黯然,转首向另一侧,朱棣将她眼角的黯然尽收眼底,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问梅亭的另一侧亦有一木栈台阶渐次而下,奚梅俯首望去,刹那间,热泪盈眶。另一侧的梅林中,“奚家酒馆”浩然而立。她顾不上提裙疾步拾阶而下,推开单扇横风地坪长窗门,整个“奚家酒馆”四面的透刻玉壶冰裂纹花窗洞下整齐排列着细腻如玉的白瓷坛和柳编背篓,空空荡荡地只放了一张浮雕四合如意的八角桌并着八张木凳。

  窗上一色雨过天青的透明绢纱。走进酒馆一侧不起眼的小门,里面是厨房,靠墙一排碗橱里整齐的码放着景德镇的青花缠枝碗碟,案台灶台,各种厨具,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她想起了阿蕊,可是这小岛再如何与世隔绝,始终是在燕王的府邸,她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想逃离,又怎能将阿蕊带入其中。

  奚梅立在桌子前静静出神,熟悉的拥抱自她身后一寸一寸靠近,直至温柔的气息将她全部包围,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弥漫:“喜欢吗?”

  奚梅的双手覆于拢住她的双手之上:“很喜欢,只是想不明白,我竟值得你这样花心思?还有,”奚梅转身顽笑,“这‘奚家酒馆’若是只有一桌生意,我岂不亏死?”

  朱棣好奇道:“这小岛上的‘奚家酒馆’当然只做我朱棣一个人的生意,谁还敢来跟我抢酒喝不成?”

  奚梅在他怀中顿足道:“哪里有这样霸道的人,既是‘奚家酒馆’自然是我奚梅的,你说的不能作数。”

  朱棣爱怜地用鼻尖碰一碰奚梅的鼻尖:“这‘奚家酒馆’固然是你的,可你却是我的,我说的自然也作数。不过,”他偏头想了一想,“一张桌子只能坐八个人,确实是有些不够了。日后,我与你定然是子子孙孙,济济一堂。”他颇为认真地沉吟道:“先不管了,总归这地方宽敞,到时再多加几张桌子应该都能放得下。”

  奚梅举起拳头就要捶他:“你这人,怎么这般没羞没臊,总是喜欢满嘴胡说八道,再说我还没应承要嫁你呢。”

  朱棣肯定道:“那可不成,你是定然要嫁给我的。”接着又笑,“我以后可是要带着孩子们一道玩耍的,也不用太多,男娃娃们能组成一支蹴鞠队也就够了,女娃娃们在一旁呐喊助威。其他都听你的,这个要听我的。”他捉住奚梅已经在他身上捶了几下的粉拳,转头认真地问姝娈,“姝娈,你倒评评理,本王哪里胡说了,奚家小姐又要捶我。从苏州回北平的路上,都不知被她捶了多少次了。”

  姝娈再也憋不住地发出一声轻笑:“王爷和小姐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姝娈可评不了这个理。”

  朱棣哈哈一笑:“说得好。”抓住奚梅的拳头就往怀里送,“我就是那个愿挨的。”

  奚梅停止了顽笑,她忽然神色认真:“朱棣,你还没有回答我,我为何值得你这样花心思?”

  朱棣吻一吻她的耳垂道:“你跟我来。”

  他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到问梅亭中:“这座园子名为折香苑,是怕你思乡情切,所以仿苏州的意境而建。你住的地方叫折香堂,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奚梅仔细地侧首凝想,叹息着摇头。

  朱棣揽她入怀,用他的体温沉沉地将她围住,深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你是这天地间世无其二的一缕梅香,我朱棣既折香在手,又怎能辜负上天的垂怜,令我有生之年终能揽香入怀,日后挑灯夜读也好,与友秉烛夜谈也罢,都能有你添香在侧。这座折香苑是为你我而建,怎会不值!”

  奚梅努力平复着心中被朱棣掀起的波涛汹涌般的情意,眼眸横流水,眉黛敛秋波。她带着脸颊飞起的红云,双手环住朱棣的腰,踮起足尖。

  朱棣已非懵懂少年,并非不知儿女情事之人,此刻对着奚梅,却如正要初尝鱼水之欢的血气方刚的少年一般,瞬间呼吸一滞。奚梅的樱唇几乎差一点触到他的唇角。陡然间,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阵衣袂环佩之声,与此同时,甘棠的声音如惊醒春梦一般令人愤恨不已:“妾身见过王爷。”

  奚梅的身子随之一僵,随后似被人抽尽力气一般双手软软滑落。她转过身去,眼前的人,站在木栈台阶下,一身正红色凤穿牡丹的织锦对襟长裙压了一枚百生莲子的和合如意翡翠玉佩,反绾高髻的正中一朵金光灿灿的线刻牡丹,花瓣繁复卷翘而开,开得国色天香。两边各斜插一支七彩琉璃流苏钗,被太阳折射得耀眼夺目,晃得奚梅睁不开眼睛。

  反观她自己,一身清淡素洁的衣裳,满头如瀑青丝就这样散着,一点发饰也无的她,雍容华贵,立见高下。奚梅只觉得连眼前这个女人身后的侍女都比她艳丽,一袭盛装而来的燕王妃生生地撕开这折香苑雅到极致的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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