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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黎 第二十四章 无法逃离的灰暗

  王亦蓁整理了一下刚刚写完的手稿,夹在书里,为定在原地的琉韵斟了一杯酒。

  “呵,楣落入那么危险的境地,你还有闲心在这里饮酒。”

  王亦蓁拾起被琉韵摔在地上的酒樽,轻轻摇了摇头。

  “我倒是觉得,胜算在我们这边。”

  “靠那家伙书的记载吗?哼哼,如果真的有效的话,他也不会被封印在两个维度之间了吧。”琉韵的话语中尽是讥讽。

  “我并不完全依靠这本书。”王亦蓁走到琉韵面前,上下打量着。

  “更多的,是我对你的主观认知。将张煜和楣放在你心中的天平两端,很难保持平衡吧。我断言你不会对楣下死手,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利益。”

  “你不了解钟参,你不知道失去存在的心会让一个人作出多么恐怖的行径。”

  王亦蓁浅笑一下,缓缓坐回桌前。

  “但我比你更了解,存在,意味着,不可避免地暴露弱点,谢谢你,琉韵,这恰恰是你给予楣的一次成长的机会。”

  楣恢复意识时,不知自己身居何处,厚实的黑布再一次将她与世界隔绝,嘴也被布团堵住,发不出声音,自己大概是站立着,双手双脚被反绑在身后的柱子上。

  御箭大赛上,伴着震天的锣鼓欢呼声,各路选手纷纷拉弓搭箭,瞄准百步外的靶子。

  耳畔,忽然传来钟参的声音。他的声音很独特,没有沙哑的颗粒感,不掺一丝杂质,充斥着青春的稚嫩与纯粹。

  可说出来的话,犹如烙铁般印下痛苦的记号。

  “天空放晴了呢。可惜你看不到了,不过,你也能借此好好享受作为靶子的感觉。”

  作为...靶子?

  与此同时,裁判宣布第三轮比赛开始。

  第三轮?楣依稀记得是有另一个人与自己对决,而当时的比分应该是...

  5:5...十发全中,还未来得及细想,她便听到了弓弦震动的声音,一支箭穿透了她的胸口,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连续五支箭接连射入胸腔。

  “好!!好!!”围观的群众高声喝彩。

  而楣,甚至连呻吟的资格都没有,布团将一切声音阻隔,她只得无力地低哼。

  呼救,挣扎,都已无济于事,在此死亡已成定局,楣不知道钟参这样的游戏还要玩多少次,她只想快点逃离着窒息的痛苦。

  颇有些感谢那时的自己,快速地射完五发,让她能少受点痛,但是...

  为什么下一支箭迟迟没有射出?另一个参赛的人...是谁?

  若《湖心亭看雪》,楣眼中的世界上下一白,远远的是另一个姑娘的身影,她想起来了,那天决赛,她的对手正是一个女孩。

  “你是叫...徐楣吧,小小年纪箭法就如此了得。”

  她是在,和我说话吗?楣想应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然,那个女孩脸色变得阴沉,眼神中夹杂着愤慨。

  “凭什么,命运如此不公?我和郭弋...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为什么...为什么要一再失去,为什么所有努力都得不到任何回报...为什么...没有奇迹。都是,都是因为你,徐楣,你的高贵出身,你与生俱来的天赋,你的一切都如此的幸运,都是因为你,击碎了鱼鸟相悦的梦,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有什么妨碍到你了吗?”

  她的声音充斥着绝望。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啊...”楣回想起来了,那个人,那个与她一同比赛的人,她叫杨嬿,就是郭弋口中的杨嬿,有着漂亮的琥珀色的瞳眸。这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啊,自己来参赛绝不是为了将别人的梦想踩在脚下,享受高高在上的过程...只是,自己和他人的承诺啊。”万千言语只化作微弱的呜咽声。

  等等...自己又是和谁作出的承诺?楣只感觉有一个身影在脑海中闪过,似乎与琉韵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带着你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下地狱吧!”杨嬿说着,一支箭精准无误地刺入她的右眼。

  “痛...很痛吧,我也要让你们感受一下,郭弋遭受的痛楚。”

  血液顺着脸颊流下,绕过嘴唇,一滴一滴地,积在锁骨的浅凹上。

  又一支箭,击穿楣的左眼,第三支,第四支分别穿透了她的左右脸颊,疼痛感早已麻木,甚至察觉不到伤口的存在。

  白色的世界里,杨嬿就在楣的身前,两人都在一遍一遍地深呼吸。

  杨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既然没法和平带来公平,就用武力解决吧,。就从你开始,徐楣,让你,面目全非,死无葬身之地!”

  忽然,楣感觉手脚松绑了,手心还多了一把弓和一支箭。

  钟参:“听呐,徐楣,听到那出离愤怒的话语了么,现在你有选择的权力,是束手就擒,还是奋起反抗?这就是你和你父亲走的路上,救济的人啊!你不记得了吗?你们,给予了他们多少?他们又偿还了什么?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强烈的痛感已让楣不愿多想。

  “杨嬿,我与你无冤无仇,只是萍水相逢的人罢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诉说命运对你的不公?命运不就是自己争取的吗?人事未尽,何言天命?”

  屏息凝神,上下一白的世界,只有自己和杨嬿两个点,虽然看不见她在哪里,但只要细细辨认声音来源的方向...

  楣快速地搭弓射箭,可就在箭离弦的一刹,她的心中忽然多出一份疑虑。

  “杨嬿,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接着,对面飞来的一发箭矢贯穿了她的颈窝,动脉中沸热的血液从七窍喷涌而出。

  ...

  ...

  “好!!好!!”伴着喝彩声,裁判宣布比赛结束。

  “杨嬿选手,请摘下你的黑布,你将成为本次御箭大赛的冠军。”

  摘下眼罩,她惊讶地发现,百步之外的自己,已被乱箭射得面目全非,倒在血泊中,而自己不是徐楣,而是杨嬿,她的肩头中了一箭,但射得很偏,创口并不大。

  她想起来了,这是决赛的最后一轮,她与徐楣对射,直至...一方倒下为止。

  这么残酷吗...

  虽然是为了郭弋的梦想,虽然是为了奇迹发生,虽然获得了观众的喝彩和无上的荣誉...但是自己杀了人啊...凭什么要以牺牲别人为代价...即使这看起来是无疑正确的。

  如果通过杀戮才能达到目的...真的有意义吗?泪水打湿了眼眶。

  “诶,你看你看,这小姑娘怎么开始哭了,不是赢了比赛了吗?”

  “人家这是激动的泪水,你懂个屁~”

  这真的是激动的泪水吗?还是说,忏悔,愧疚,自责,无奈...

  忽然,她听到了郭弋的声音。

  “...嬿...杨嬿...抱歉我来晚...杨嬿你这是怎么了?”

  她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正化作碎片在空气中逸散,从人群中挤进一个少年,没错,正是那个少年,在夜雨之中,穷追不舍,设下种种机关,甚至还能预测未来...

  等等...我不是杨嬿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份记忆。

  “对呀,你到底,是谁呢?”钟参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是谁...我是谁...

  身体变得轻盈,一片片碎片消失在空中,望着郭弋悲痛的眼神,她微微动了动唇。

  “对...对不起,你...还能看见未来吗?”

  刹那间,她感觉自己被吸入风洞之中,周身的疾风将她的一层层剥离,郭弋和管家的对话明明就在跟前,却如渺远的鸡鸣。

  “公子,哪有杨嬿这个人...您一定是太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连存在都一并带走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啊!!

  风声愈来愈大,嘶吼着,咆哮着,再听不到一丝哭喊。

  夕阳西下,收拾场地的人漫不经心地捡起面目全非的草人,它们是第三轮比赛的靶子。而如今,只能被当做煮饭的柴火。

  “如果当初少挨两箭,兴许还能立在田里防防麻雀什么的。”

  “只是一堆稻草罢了,说白了是上头安排不妥当,这草人怎么承受得了箭的威力,终究是逃不掉消殆的命运。”

  “啊~”楣缓过神,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完好无损,只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正是子夜时分,窗外下着大雨一旁的琉韵正喋喋不休地抱怨。

  “凭什么其他杀手都能住的跟家财万贯一样,咱们只能住在这种破屋里,咱们比他们弱吗?”

  屋里很冷,漏雨的屋顶不仅渗着雨水,也透着凉风。虽说是睡了半宿,但复杂的梦境让楣感觉身心俱疲。

  她微微抬起头,不知为何,感觉今夜的琉韵格外妩媚,颦蹙间都蕴含呼之欲出的柔情,银白的头发若瀑流涤荡,即使对她的言语有些刻薄,却依旧令楣痴缠。

  她的瞳色,她的眼眸,她的柔唇,她的声音,她的样貌,她的存在,都令楣痴缠。

  空气都是冷的,好想,抱紧琉韵,感受她的体温,抚摸她的长发,想要安慰,想要依存,只有琉韵,只有琉韵能安抚这份突如其来的不安与焦躁。

  只有琉韵可以,无法替代。

  “小楣,你在认真听我说话吗?床单都湿了...”

  湿,就湿了吧,有什么不好。

  “还有屋顶的缝隙,说了多少次让你去修补你都各种推辞。”

  如果没有缝隙,你又怎么进的来呢?我的缝隙,就是为你留的啊。

  “哎呀,烦死了,带你跟带孩子一样。”

  就把我当成孩子吧,把我拥入你的怀里,感受你的温存,让我手足无措地依偎你,让我不顾一切地奔向你,

  “琉韵,点燃我最柔软的地方,好吗?”

  楣将琉韵抱住,让她压在自己的身上。双腿夹住琉韵纤细的腰。

  “楣...你怎么这么热,发烧了吗?”

  “这是被点燃的温度...”楣轻轻握住琉韵的手腕,顺着肌肤向下摸索。

  “就是这里,琉韵,让我为你浅唱...”楣微微闭上了眼睛。

  雨幕变得无声,雨水浸透了床单。

  “楣,你今天,格外...温暖。”

  “你也是,琉韵,我爱你。”

  额头的轻触,耳畔的摩挲,颈窝的悸动,唇齿的余温。

  吱呀作响,屋内外的雨势渐起,淹没了一切。

  雨声减小,楣毫无疑问的被淋湿了,琉韵俯下身,轻吻楣的脸颊,作为雨停的休止符。

  楣缓缓睁眼,却看见琉韵的眼瞳,闪烁着浅浅的灰,在自己最需要依靠的时候,闪烁着浅浅地灰色。

  她下意识地躲避。

  “怎么了?徐楣?被欺骗的不安感,是什么样的。”

  话音未落,楣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坐在纳福阁二楼,怀抱琵琶,余音绕梁。

  与当初不同的是,她的神情再也无法镇定。

  钟参就站在原地,看着她,诡异的笑着。

  自己,已经陷入了,无法逃离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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