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逸走到了墙面旁，抬脚就踢了踢那只穿着玄色皂靴的脚，装作没认出来的样子，大喊道：“你是哪来的小厮？这种时候了还跑来这里躲着，没规没矩的，小心把你遣出府门！”

　　洛云笙闻声回过头去，就看见辞王殿下背着手从墙后慢悠悠地转了出来。

　　洛云笙微微挑眉：“你怎么还在这儿？方才不是已经走了吗？”

　　“洛小姐是巴不得本王早点走？”

　　洛云笙没说话，又回过头去帮鱼池敷药了。

　　“洛小姐不想见到本王，可本王却时时刻刻都想见到洛小姐。”

　　洛清逸听到这话，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没打声招呼抬脚就走。

　　洛云笙依然不回头看他，但脸庞却有些红了，话也是对鱼池说的：“这几日当心别让伤口触碰了水。这些药膏多抹抹，别心疼，反正不是咱家的。”

　　顾寒辞背倚着门听到这话，唇角微微勾起，看着眼前的洛云笙身穿家常衣服，头发只是随意地挽了挽。忽明忽暗的烛火下，她的面容愈发柔和，可那容颜在这有些昏暗的烛火中也显得如此耀眼。

　　给鱼池敷完了药，洛云笙便打算梳洗梳洗睡觉了。

　　顾寒辞见状也识相地打道回府。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洛云笙脑海里又不自觉地出现了柳姨娘那张温婉娴静的脸，以及那股奇异的药香。

　　她心神不宁，又起身随便披上了衣衫，偷偷推开门去往洛云衣的卧房。

　　果不其然，洛府之中只有洛云衣的卧房，还亮着灯。

　　洛云笙敲门，是洛云依亲自开的门。

　　洛云依抬头一看，出现的竟是洛云笙的那张脸，一时之间又是气愤，又是恨意，但最终又化为了无奈的悲戚，而后眼圈带红，低声说道：“进来吧。”

　　洛云衣此刻正收拾着院中柳姨娘的遗物，她一会儿拿起一只银簪，愣愣地发呆，一会儿又抱着柳姨娘爱穿的衣服，低声掩泣。

　　犹豫过后，洛云笙还是问道：“你可知道柳姨娘死前有何遗愿？”

　　洛云衣目光一滞，“大概是想要回南疆吧。那里毕竟是她的故乡，她心心念念那么多年没能回去，如今死了，大概也是想要魂归故里的吧。”

　　洛云笙微微摇头。

　　洛云衣又低吟，“那可能就是想要把这些医书一一烧给她了，毕竟她平日里最爱看的就是这些书本了。如今地底下如此凄凉，若有医书陪伴，她大抵也是不孤独的了。”

　　洛云笙依然摇头。

　　洛云衣见状，心想她做女儿的，难道就这么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吗？就连母亲是南疆蛊医族的事，也是她前些天才知道的。

　　如今斯人已逝，过去的那些时光都没有办法再挽回了。想到这里，洛云衣又忍不住朦胧了视线。

　　“你的母亲，希望你能够平安一生，富贵一世，以后再也不遭受任何欺辱。我答应她了。”

　　洛云笙淡淡地回答，却刻意别过脸去，不去看洛云衣此刻的神情。

　　洛云衣听到这里，整理遗物的手一顿。

　　她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悲痛。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母亲念叨的依然是她往后的人生。

　　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卧房里面一片寂静。

　　洛云笙又待了片刻，眼见着蜡烛就快燃干了，又帮她拿了只新的蜡烛点燃放在一旁，而后便默默离去了。

　　只要洛云衣以后不再触碰自己的底线，她会遵守对柳姨娘的承诺的。

　　第二日一早，前院便是一阵闹腾。

　　府中的洛云衣小姐竟然要自请出府，不再回来。

　　洛老爷子本身就不甚关心这些庶出子弟，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毕竟人在洛府，如今突然要出去，还说再不回来，自然要问清楚缘由的，免得外人听了笑话。

　　洛云衣回答的简单：“如今母亲逝世，做女儿的却不能为其披麻戴孝，更不能见她入祖坟，便觉内心凄惨。如今想要外出游历一番，若往后还有机会回来，衣儿定会报答洛家的养育之恩。”

　　厅上洛老爷子也说了些漂亮的场面话，最终应允了。

　　做了些简单的仪式之后，洛云衣又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中，收拾那些她连夜也没能收拾完的东西。

　　毕竟在收拾物品的同时，也是在收拾着自己的情绪。她还无法做到，就这么快从丧母之痛之中缓过来。

　　洛云笙听到这个消息后，又再次出现在了洛云衣的院子里。

　　“为何要走？”

　　一旦出府，可能一辈子都要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更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她所想见的人。

　　“原先我争强好胜，总想要成为人上人。可自从母亲死了，看到她连个名分也没有，甚至尸体都不知道拖到哪里埋葬了，我便看淡了人情世故。”

　　说到这里，淡淡的语气之中已经夹杂了哽咽之声。

　　她还不知道柳姨娘尸体失踪一事，只当是拖出去扔了。

　　“我愿意过那种随意于天地之间的生活，哪怕朝不保夕，食不果腹。就当是我为母亲赎罪了吧。”

　　洛云笙想起柳姨娘最终消失的事，犹豫之后还是打算不告诉洛云衣。

　　毕竟她如今也不知道柳姨娘是不是还活着，既然洛云衣心意已决，那又何必再度打断她已经决定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洛云笙从袖口掏出了个白玉药瓶，仔细确认之后交给了洛云衣：“这是我研制许久才研制出来的百毒解。出门在外，毕竟比不得家里互相有个照应。再者你是过惯了千金小姐生活的，万一遇到什么麻烦，这些东西也能在危机时刻保你一命。”

　　说着洛云笙又给了她些迷药之类的药物。

　　洛云衣没想到洛云笙会做这些，原本有些悲痛到麻木的心灵，忽然起了情绪。

　　她突然跪地俯首，要给洛云笙磕头。

　　洛云笙虽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但是也不打算扶她起来。

　　“这些年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做错了许多事。从前我有过道歉，但在道歉之中，心中又怀着别的心思，就连我的母亲也曾有过要杀了你的念头。如今细细想来，很是可耻。”

　　“可是笙儿如今愿意原谅我，甚至是帮助我，叫我心中甚是羞愧。”

　　话毕，洛云衣又磕了个响头。

　　洛云笙看见这一幕，不禁又有些心软了，心中叹了一口气伸手扶了她一把对她说道：“过往便是过往了，若你能从此改正，那柳姨娘的在天之灵也能得以慰藉了。”

　　洛云衣此刻双目含泪，诚恳道：“如今我要离开此处，笙儿你也要小心洛云霞。她并不是个善茬，当日让你去郊游，我和她便商量了许多对你不好的计谋。那时我便觉得她心思深沉，非我能比。日后你一定要当心，莫要让她得逞。”

　　洛云笙点头应了，“日后你在外，也莫要想别的心思，只管好好活着，做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但我先把丑话撂在这里，若你做了些触碰我底线的事情，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洛云笙心里确实是有点不敢相信洛云衣这人会一下子改邪归正，虽然她此刻面目诚恳，但指不定是之后会如何。如今先把话说明白了，日后也不算她辜负了对柳姨娘的承诺。

　　洛云衣并不是蠢人，听得明白洛云笙的话，又重新应允了一遍，这才收拾好东西后出了府门。

　　不难想象，洛云衣在出了京城的回头一望之中，究竟是包含了何种情绪。

　　洛云笙站在城楼上，望着洛云衣离开的方向，回头吩咐：“多派几个人暗中跟住洛云衣，若有什么危机时刻，记得出手相帮。”

　　这毕竟是她答应过柳姨娘的，所以她会尽力保护洛云衣的安危。但如果日后洛云衣自己作死，她也不会多做插手的。

　　鱼池问：“为什么不把洛云衣直接安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样岂不是要方便许多。”

　　洛云笙淡笑不语，而是轻轻地捻着自己袖口上绣着的一朵花。

　　洛云笙下了城楼，便要往辞王府的方向去。

　　出示令牌进了辞王府，刚走到大厅上，洛云笙就看见辞王殿下正和几个下属讨论公事。

　　顾寒辞眉头紧皱，语气严肃，各下属时常点点头又或是沉思低吟。

　　洛云笙见此自知不便打扰，立马转身要走。

　　没想到辞王殿下眼尖，早已看到了在门口躲着的洛云笙，“洛小姐找本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快进来吧。”

　　辞王殿下的那几个下属一听，竟然要让一介女流进来听他们商讨公事，便个个告辞。

　　辞王殿下轻笑摆手：“洛小姐不是外人，何须回避。”

　　听了这话，洛云笙也不扭捏就走了进去。

　　她明白辞王殿下的意思，是让他的手下也认认洛云笙。

　　毕竟洛云笙的手里，可掌握着洛家三分之一的军权呢。

　　但是那些下属的眼里头看到的可不是这样。

　　他们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他们之间谈论公事是再正常不过的，可一介女流想要插手进来，怎么都有些不大妥帖。

　　所以当即有人问道：“不知洛小姐对于营中之事，知晓多少？我们如今正为军中缺粮而发愁呢。恐怕洛小姐再怎么聪慧，也没有能力凭空变出粮食吧？”

　　顾寒辞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很显然，他并不打算给洛云笙解围。

　　这样洛云笙反而松了手脚，回声浅笑道：“军中缺粮是将士在行军打仗之中最常见的问题之一。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可从两方面下手。一是自行种粮。但这显然不合时宜。且不说种粮所需的精力巨大，便是想要立马补缺粮中空缺，也是极其困难的。”

　　“二是囤积粮草。此种办法虽然能够解决燃眉之急，但风险巨大，而且不一定就能够囤积出足够的粮草。”

　　刚才提问的那个胖军官，此刻也微微挑了挑眉毛，知道这个洛云笙是稍微有点见识的，但对她依然没有多少恭敬：“你说这半天也全是空话，空话谁不会讲？”

　　“具体的实施方案也要根据具体的实际需求来制定。这位大哥，不妨说说如今军中究竟是何情况？”

　　那位胖军官犹豫地瞥了眼在喝茶的辞王殿下，见其没有出声制止的意思，便直接说道：“边关战事吃紧，粮草所剩不多。又是气候恶劣、土地贫瘠之所，因而荒草不生，人迹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