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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原生家庭毁灭的少年十七

  丁宁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也不喜欢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的母亲,记忆中母亲总是咄咄逼人的样子,鲜少有如此病殃殃的状态。

  路江学带着丁父和丁澍珩办理住院手续去了,现在就丁宁和昏迷的母亲单独待在病房里。

  医生说丁母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加上身体一直以来的亏空,需要住院调养最少半个月。

  丁宁看着母亲紧闭的双眼,突然发现她鬓角的白发变多了,额头的皱纹哪怕是眉目舒展也深刻明显,七年未见了,母亲老了好多。

  起身给母亲掖了掖被角,丁宁惊讶地发现母亲比以前更削瘦了,突出的两道锁骨像衣架一样,撑起了不合身的衣服。

  这件棉衬衣已经起球了,袖口处也有点脱线,想起父亲的光鲜亮丽,丁澍珩一身的小名牌,丁宁苦笑着摇了摇头。

  母亲还是跟以前一样,几乎不在她自己身上花钱,她不止克扣丁宁,更克扣她自己。

  唯一能让她大方的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丁父,一个是丁澍珩。

  丁母要钱从来不是给自己要的,那钱不是用来满足丁澍珩的愿望,就是填补丁父欠下的零散赌债。

  丁宁记得家中好吃的一向是丁澍珩和丁父吃,偶尔母亲会分给她一点,可母亲自己却从来不吃。

  许是因为家中穷吧,丁宁常想着如果丁家是个富贵人家,自己和母亲都不会过的这么苦了吧。

  这也是为何丁宁肯往家里打钱的原因,她心中隐秘的想着,也许有了钱,母亲就会大方些。

  吃些好的,添上几身行头,不再是老穿着空荡荡的衣柜里,挂着的屈指可数的破衣衫。

  丁宁认为母亲这一生活得很不值,老公是个重男轻女不贴心的,儿子早早辍学整天就知道惹祸,唯一算是有出息的女儿,早就和她离了心。

  丁宁记事很早,她回想着自己和母亲的关系一开始也不算坏,也被母亲抱在怀里疼了好一段时间,后来每当她想一了百了的时候,就是那段记忆支撑着她。

  可惜啊,那样好的时候,再也没有了,也不会有了。

  母亲的手露在了被子外面,双手青筋凸显粗糙的很,想是她离家这几年,家中的活儿都落在母亲一人身上了吧,指望父亲和弟弟帮忙是不可能的。

  丁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握住了母亲的手,母亲掌心的薄茧还在,跟记忆中一样温暖。

  自从她用来买资料的钱,被母亲拿去给丁澍珩买遥控车后,她的心彻底凉了。

  所以和母亲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除了挨打,十年未曾有了。

  丁宁松开握着母亲的手,重新帮她把被子盖好,坐到了墙角的椅子上发呆,没有人讲话,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点滴的啪嗒声。

  “嗬~”

  丁母猛然间坐了起来,她觉得心窝疼的厉害,脑子也胀的慌,手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这是在医院吗?自己没死?

  丁母环顾四周,看见丁宁正坐在远处的椅子上,似乎是睡着了,她掀开被子就朝女儿奔去。

  在即将碰到女儿的时候,丁母停住了,她不敢去碰女儿,仔细看了女儿的手腕,脖子,白净净的没有一丝伤痕,她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还活着,她的女儿还活着。

  丁宁朦胧间听见了抽泣声,映入眼帘的是泪眼婆娑的母亲,赤着脚坐在地上,左手还流着血,她慌忙弯腰将母亲扶起来,却被抱了个满怀。

  耳边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对不住你啊,妈对不住你,我的女儿啊!”

  大滴温热的眼泪掉在了丁宁的肩头,她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这是玩儿的哪一出?改演苦肉计了?

  丁宁挣脱了母亲的怀抱,将她扶到病床上坐好,按下了呼叫按钮,低头按住了母亲正在流血的手。

  “正在打点滴,你乱跑什么,鞋也不穿光着脚就下地了,你一向不是最怕冷了。”

  听着女儿别扭的关心,丁母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不住的往外流,紧盯着女儿的脸,她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哎哟,这怎么一地的血啊?”,护士推着小车过来一进病房吓了一跳。

  “我妈把针头拔了,你来给她看看碍不碍事。”

  护士赶紧给丁母消毒止血,细细查看了一番:“没事儿,就是血流的有点吓人,我给阿姨换只手扎,可不能再这样了,都住院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小护士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生格言,没有多问病房里发生的事,这可是vip病房,她可不想得罪人,扎好针嘱咐几句赶紧离开了。

  被母亲用母爱泛滥的眼神盯着,丁宁浑身不自在,佯装怒气的开口:“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丁母还没张嘴眼泪先滑落到了腮边,想着丁宁受的那些委屈,她哽咽了。

  “你恨不恨妈?”

  丁宁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可笑的话,她指着脸上还未褪尽的掌印:“我不该恨你吗?”

  丁母低下了头,手指紧紧捏着被角,双肩耸动着哭泣,是啊,该恨她的,她是个糟糕的母亲,蹉跎了女儿的一生。

  丁宁对母亲反常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要不是医生说了母亲的确需要住院,她都要怀疑母亲装病了。

  现在又是掉眼泪又是问自己恨不恨她,怎么,硬的不行,准备走怀柔路线了?

  又是为了要钱,她心里就只有钱,只有丁澍珩。

  丁宁板着脸,语气生硬:“你的医药费我会负责出的,医生说你身体不好,需要调理,我会承担起赡养你和爸的责任,但养丁澍珩你想都不要想。”

  丁母看着对她一脸戒备的女儿,后悔和愧疚交织在心头,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沉默了半晌,丁母还是想跟女儿道歉,幸好那只是个梦,幸好她还有道歉的机会,余生她会好好爱女儿,再也不做伤害女儿的事了。

  “对不起,妈不知道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妈也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想弥补你,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好受些?”

  丁宁有些怀疑母亲精神错乱了,又是道歉,又是弥补,想感动自己好让自己主动掏钱吗!

  可惜啊,她丁宁不吃这一套。

  “你这是做什么?换一种方式来要钱吗?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会给你五千万,更不会给你房子。”

  丁宁双手抱胸,看母亲的眼神满是戒备和愤怒,她不明白母亲这是想干什么,这么多年了,突然想到要道歉了?还是在没要到钱的节骨眼上,说不是计策谁信呐!

  丁母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慌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妈不要那五千万了,真的,妈只是想跟你说句对不起,都是妈没照顾好你,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

  丁母握住了女儿的手:“过去的都忘了吧,妈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忘了?”丁宁甩开母亲的手:“你说忘了就忘了?”

  “五岁,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我已经开始干活了。”

  “八岁丁澍珩摔倒哭了,你怪我没看好他,一巴掌打的我耳朵差点失聪。”

  “十三岁你不肯给我钱买卫生巾,我只能用叠起来的卫生纸,血从裤子渗出来,全校的人都笑话我。”

  “十四岁我自己挣钱,你拿了我的钱去给丁澍珩买玩具都不给我买书。”

  “十五岁,我上寄宿学校,你一个月就给我一百块钱,我一天只吃得起一顿饭,夜里饿的睡不着只能去厕所喝水。”

  “十八岁你不让我上大学,我在院子里跪了两天,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晕倒了还是我自己爬起来。”

  “十九岁我一边打工一边往家里打钱,你打电话一张口就是要钱,从来没问过我过的怎么样,辛苦不辛苦。”

  “七年了,七年没见面你从来没有提过让我回家,一见面你张口就问我要五千万。”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深深刻在我的脑子里,是你一句轻飘飘的忘了,就能算了的吗?”

  “弥补,我这一生都活在这个家带给我的阴影里,你拿什么弥补,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说出来的道歉吗?!”

  丁宁的脸涨的通红,她越说越激动,挤压在心头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丁宁第一次感受到了语言的苍白,十几年的委屈啊,任何语言都无法准确描述,哪怕是写出来,看着是一段简单的文字,实则是她痛苦的人生啊。

  丁母听着女儿的控诉已经哭的没有人声了,她几番组织语言都没能把道歉的话说出口,她不是有意为之的,女儿大了,儿子还小,又得来不易,她的心不自觉就偏向了儿子。

  加上女儿一向懂事,她的身体又不好没有挣钱的能力,丈夫又是个靠不住的,她只能巴着女儿,剥削女儿。

  “都是妈的错,妈没想到给你的伤害这么大,不会了,妈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妈以后绝对不偏心,妈会好好疼你的。”

  丁宁摆了摆手,出言讥讽:“不用,你还是去疼丁澍珩吧,我早就不是那个疼了找妈妈的小孩儿了,你的爱未免有些太迟了。”

  船已经沉底了才想着补洞,早就于事无补了。

  丁宁不愿意和母亲单独待在一起了,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丁母捂着抽疼的心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哭疼了,想着丁宁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种痛哭,丁母整个人都笼罩在悲恸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丁宁都没有在医院露面,连丁父和丁澍珩住在哪里也不管,好在路江学给丁母开的是个vip套房,足够住下三个人。

  丁宁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路江学怎么问她都不说话,可把路江学急坏了,他思来想去觉得问题的关键估计还是在丁母身上。

  于是路江学推迟了下午的会议,瞒着丁宁去医院看丁母,隔了几天没见,他惊讶的发现丁母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从以前的刻薄劲儿消失了,竟然多了一丝温柔的感觉,一定是他眼花了,路江学使劲揉了揉眼睛。

  丁母看见丁宁的男朋友杵在门口,笑着向他招了招手:“你来了,进来吧,阿姨有事儿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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