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滴打落在满池碧绿的荷叶上，掉在水面里激起层层涟漪，朵朵盛放的莲花在雨中愈发清丽，今夕凝神瞧着比头发丝还细的经纬线，生怕一个晃神就弄错了一丝一线，那么接下来就会是步步错了，这可是她费了许多心神熬了好几宿才织成这么一些。
“姐儿，先休息一会吧，这事明明是今绣夸下的海口，就让她干着急去啊，何苦劳你费这些心神啊，若是没法织出好锦缎来，你啊一定要死咬着她，让她去跟夫人解释。”
蕖叶边端了酸梅汤递予今夕，边一脸不满地抱怨道，又瞧了瞧今夕织出的锦缎。
“还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刚想出来的雏形罢了，要改进的地方太多了。”今夕喝了口酸酸汤轻叹道，“没有精通的织娘指导，光是靠着我和今绣瞎猫碰上死耗子，终是难成啊。”
“光是这样，就瞧得人眼花缭乱了，真不知那霞锦是如何织就的。”蕖叶不由感叹道。
“是啊”，端了铜盆进来的彩衣，拧了干净帕子递予今夕擦脸拭手，也跟着说道：“姐儿这些天，寝不安食难进的，瞧得我都心疼了，好不容易织出些来，姐儿还总说不对啊。”
刚给香炉换好香灰，重新燃了莲香丸的蝶衣，也忙跑过来瞧了瞧，不由也劝说道：“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姐儿你就别太较真了，想来那霞锦也不过如此，都是被世人夸得太过了。”
“洛府的霞锦并非浪得虚名，光是那织机估计就是平常织机的几倍之大，好几百根经纬线仔细编排，细细地编织才能得出理想的图样，更别说后边还有几十道工序的渲染了。”
今夕一本正经地说着，将身边地匣子递予她们，轻笑道：“想来你们也好奇，不如瞧瞧。”
绚烂多彩如三月繁花，绮丽华美似漫天烟霞，且质地轻薄细软如绢纱，这下可瞧得仨人都怔住了，眼睛瞪得直直的，生怕错过了丝毫，又惊又叹感慨不断，听得今夕大笑起来。
“难怪姐儿刚才忙替它正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这得耗费多少绣娘织娘的心血，才能织就一匹啊，宫中的娘娘们如何能不争破头啊。”蕖叶摇头晃脑地说道。
“不往宫中送，寻常人家如何受得起，便是官宦世家也觉得太奢靡了。”蝶衣撇嘴道
“所以听说如今宫里许多娘娘，都不穿洛府织的锦缎了，就是因为当今天子禁奢华啊，唉，也是难为那些娘娘们了，便是我瞧见了，也想制一两件衣裳穿穿啊。”彩衣笑叹道。
“就是啊”，今夕不由笑道，“任谁瞧见霞绫，都会赞叹不已，所以才说光凭着我和绣姐儿啊，是千难万难织出的，除非有几十年经验的织娘，能在一旁指导也许还有些可能。”
“那绣姐儿，还在夫人面前发下毒誓，说是一定会织出更好的锦缎来。”蕖叶忙说道。
“倒也不算是发毒誓，只是会尽全力而已，不过母亲倒是满怀希望啊。”今夕笑道。
“那可不是啊，如今她身边的大丫鬟粉缨，逢人就说绣姐儿，是在夫人面前许下重誓的，定会织出好织品来之类的话，如今满院子的人都知晓了啊。”彩衣一脸诧异地说道。
“可不是，刚才在厨房里，开听得粉缨夸口来着，好似这事就绣姐儿一人出力忙活来着，我本还想回她几句嘴，可想着平常姐儿都叮嘱我们少惹是非，就作罢了。”蝶衣说道。
“原本这样的事，就犯不着和她们争执，且不说这事能不能成，就算是成了，祖母和母亲也知道这些是谁的功劳，何苦为着这些小人嘴脸，闹得不愉快啊。”今夕浅笑道。
“还是姐儿说得有道理”，蕖叶点头说道，“真犯不着为了这样的事情，和粉缨起什么争执，她越说绣姐儿如何发誓赌咒的，才越是好呐，这事若是不成，夫人也知道该罚谁。”
这话听得彩衣蝶衣一脸赞同，很是附和了一番，今夕则品着清茗尝着糕点，一派怡然。
不过今夕对此事也还是很上心的，毕竟能仿制如此精美的时候也没多少，不断地和精通的织娘讨论细节，不时与织染师傅商量改进，这些可都是三夫人颇费了一番功夫请来的，也确是让她和今绣受益不少，但还是功亏一篑，连像样的样品都未织出来。
这样一来，就连原本满怀希望的三夫人，也有些开始打退堂鼓了，可是今绣却依旧是信心满满的样子，丝毫没有退缩之意，让一直以来冷眼旁观的今夕，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啊。
一直忙于此事的今夕，早就将竹林里淮铉说的话抛于脑后，也久未和夙素尚妤她们出去游玩了，直到夙府递了帖子来，才知道笫荼笫莜已来了金陵，探望她们的外祖母。
“有一阵子没瞧见了你，在其它的宴会上也碰到，你嫡母是不是禁你足了。”夙素问道。
“不过是在给祖母画图样罢了，再加上琐事缠身，这回才得了清闲。”今夕笑着说道。
“你有什么琐事可管啊”，笫荼大笑着说道，“倒是前儿我碰到了今绣，她和锦荟正商量着，想要织出胜过洛府的锦缎来，想来你也是被她拉着，在为此事大伤脑筋吧。”
没想到今绣竟然将这事告诉了笫荼，难得她不怕事情未成，被笫府姐妹笑话嘛，还是说她有信心得过了头，认为自己定能办成此事，这样的今绣真让人瞧不懂，今夕心里暗道。
“织出比洛府还好的锦缎”，尚妤一脸惊讶地说道，“那可是有从前朝开始就办绣坊的洛府，织的锦缎是连宫里娘娘都抢的洛府啊，不知该说今绣是胆儿大呐还是野心大啊。”
“谁说不是，我还劝她来着，让她别趟这趟浑水”，笫莜笑着叹道，“可是似乎她很有信心的样子，跟锦荟俩人嘀嘀咕咕商量了许久，还制定了许多方案，怕是有些执念了。”
“如今的洛府早已不是前朝的洛府了，家主已经换了好几代，听说如今的家主极力敦促府里的人走仕途，进士都出了好几位，也许久未向宫里进贡新的织品了，绣姐儿的想法虽然大胆，却未必不能成，再加上有今夕在一旁帮衬着。”笫荼挑起眼角笑道。
“瞧荼姐儿这话说的，好似这事易如反掌，我倒是忧心忡忡啊。”今夕轻叹一声道。
“洛府又如何，洛芍不就是依仗着洛府，行事才会如此无所顾忌”，笫荼扬起精致的眉尾，扫了众人一眼，不以为然地哼道：“我倒想瞧瞧，没了洛府，哼，看她如何趾高气扬。”
看来笫荼也是极力赞成此事的，怪道今绣一点也为瞒着她，只怕两人还商量了许久吧。
果然，笫莜笑着说道：“你啊，但凡有和洛芍作对的事，你是定然会掺和进去的，还给今绣出了许多瞎主意，我看啊，还不如找些精通的织娘与她，才是正理啊。”
“你说的也没错，只是笫府和夙府都没有绣坊啊”，笫荼微微蹙了蹙眉抬头，忽然用遮面的团扇瞧了瞧额角，眼里神采一扬，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过啊，倒也不是没法子……”
笫莜和夙素忙问是什么法子，笫荼却扯起嘴角卖起关子来，只说时机到了自然知晓了。
“荼姐姐，莜姐姐，你们又来金陵看望祖母了”，刚来的淮漪笑着和她们打招呼道。
“漪姐儿，你娘亲的病症好些没，我这里还有些太医的方子，不如你待会拿去抓药吧。”
笫莜望着淮漪笑道，显然两人甚为投契，这倒是让今夕有些意外啊，淮漪不是与这些世家姐儿们不熟的嘛，刚来金陵那会，她还和今夕抱怨过来着，如今却与笫荼有说有笑的。
“上次多谢荼姐儿的方子，我娘亲才得以痊愈，如今正按照大夫的吩咐慢慢调养。”
淮漪忙上前和她们福礼问好，又再三谢过笫莜，才转过身来拉着今夕地手，笑着说道：
“刚来金陵那会，我可是没少被那些世家姐儿欺凌，多亏了荼姐儿莜姐儿帮衬着，才能慢慢熬了过来，那会母亲也突然病重，也是笫荼讨了太医的方子来，才能渐渐痊愈。”
“都是些小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笫荼显然心情极好的说道，“只要你娘没事就好，听夙素她们说前儿去你外祖庄子上玩耍，吃了许多好吃的，那丫头现在说起来还流口水呐，不然等过些时候，天气凉快些了，我与笫莜也跟着去打扰一番，尝尝你娘的厨艺怎样……”
“这倒是好，我刚还想着该怎么谢你来着，你这个主意可是替我省了不少麻烦啊”，淮漪笑着说道，“那就这么说定，倒是我让娘亲提前准备着，你们可都要来啊，随时恭候大驾。”
这话听得夙素喜笑颜开，一个劲地点头如捣蒜，引得众人都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