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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魂归处 第三章 慕容瑛

帝宫殇 东霓 5648 2022-09-11 14:46

  第三章慕容瑛

  这一(日rì),秦曦后悔出了府门,行至山海楼附近天公不美,突降大雨,她险些被淋了一(身shēn),只好进酒楼要了一个雅间,想等雨停了再走。偏巧遇到同桌而食的祁傲和独孤昊,还有她最不(欲yù)见到的,慕容瑛。

  她无需对祁傲交代她每一(日rì)做了什么去了哪里,祁傲自然意外她现(身shēn)在此,他们三人约见一处,应是有要紧事商量,她只装作没看见坐进了雅间,又吩咐小二(热rè)一壶小酒,点了几个招牌小菜。

  雅间的门被轻推开,露脸的却不是小二,慕容瑛挂着一脸温和的笑容,大方而得体,不请自入,(身shēn)后跟着祁傲和独孤昊,她看上去变化不大,依旧一副大家闺秀气度,神色关切:“曦儿你回到秦州,怎地不来找我小叙?”

  从前她就喜欢装柔弱无辜,秦曦冷冷看她耍什么把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扣在桌面上,不露声色。

  慕容瑛被秦曦清冷的目光看得小有尴尬,不过她是什么人,能撑得起一个家族又怎会被区区一个小丫头困住?她的笑容只僵住一瞬复又笑道:“既然偶遇,不妨大家坐下来聚上一聚,曦儿你说可好?”

  说是提议,又可曾给过秦曦选择?秦曦翻起桌面倒扣的茶杯,悠哉倒了杯茶,不咸不淡道:“你费劲心思要与我说道一番,若不遂了你的意,会显得我很没气度。”

  慕容瑛在她右侧的位子坐了下来,嗓音轻柔如水:“我从小把你看作是妹妹,又怎会与你计较?”

  有一种人,表面上人畜无害,背后却将桩桩件件牢记在心,说的约莫就是慕容瑛。她恨秦曦无非为了一个(情qíng)字,奈何秦曦从头到尾没对独孤昊产生丁点非分之想,不由分说把这一桩算在秦曦头上,委实没道理可言。

  “我娘去时,未曾给我添过姐姐,慕容小姐今后还是随外人一道,称我一声秦小姐,以示亲疏有分。”

  任谁听了这话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慕容瑛亦不例外。气氛凝滞,祁傲和独孤昊顺势落了座,小二端了酒菜来,人精似的察觉了屋内气氛不对,动作麻利把酒菜上齐,闪了人。

  祁傲以指轻触壶(身shēn),酒刚温过,还好她记得吃了凉的东西会不舒服,他给在座的三人依次斟了杯酒,自己则先一步喝下肚去,剑眉皱了皱,这酒初尝温平,后段却辛辣醇厚,劲道不小,她点的竟是烈酒。

  那厢独孤昊瞧了祁傲的不自然,跟着喝了一杯,猜到了祁傲狐疑之处。

  慕容瑛到底有求于秦曦,不得不拉下脸,如今的形势,独孤一族以秦家马首是瞻,其他有名望有地位的世族大多跟风,祁傲亦不在意被夺位,反倒留下来帮衬秦曦,她一人之力难以扭转局面:“你继城主之位是件喜事,我敬你一杯,恭喜你。”

  她始料不及这一杯酒的烈(性xìng),呛得红了脸,双颊染红,长得好看,只可惜内心腐烂丑陋,算计的是害人的主意。

  秦曦对她一丝怜悯也懒得给予,她过去瞎了眼才会把慕容瑛看得那么重:“我承的是秦家血脉,继任城主理所当然,并无可喜之处。”

  慕容瑛面色哀戚,眼睛含了泪,堪惹人怜:“曦儿你一直拒我于千里,是存心想让我难受么?当年你爹的事,我亦有为难之处,我——”

  秦曦已不耐烦:“这话待你下了黄泉,亲自去我爹面前解释,他若能原谅你,我自不再计较。”

  慕容瑛于是被噎得再说不出话来。窗外的雨已成滂沱之势,一点没有减小的势头,其实秦曦本可以问小二要了纸伞,一路走回府去,看到慕容瑛后她改了主意,她一个秦州的正主躲着慕容瑛,像什么话?

  屋内的人无一不沉默,此时在秦曦眼里,他们几个和石头没有两样,她素手莹莹,执起酒杯对着喝下,在她品来,这酒的回味绵长,是为上品。这段(日rì)子她渐渐有酗酒之势,除却清醒时,便是酒不离手。

  好像是在她把自己关进书房里的某一天,她背靠书架坐在冰凉的地上,双目无神万念俱灰,一颗心找不到出路。酒是个好东西,古往今来,但凡有烦闷不如意,都可借酒消愁。她踉跄爬起来,打开锁了十几(日rì)的房门,外头值守的婢女听见响动,惊得跪地。

  她何时让一个下人害怕成这样?她不晓得是她久未见人,面如寒冰,一(身shēn)威严厉色。

  她对瑟缩跪地的婢女道:“去搬几坛子酒过来。”

  秦府的酒窖藏了不少好酒,爹不嗜酒却好酒,有空小酌一杯,心(情qíng)好时会叫她作陪。她坐在书房的地上一口又一口把酒灌下喉咙,喝得迷糊失了清明,空((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的酒壶滚到角落,她的清泪从眼角一路淌到下颚,越流越多。

  是谁说过,女子的眼泪甚是珍贵,这一生不会叫她再流泪?

  该是那以后,她夜里都要喝一小坛子酒才肯睡下去,安神汤不如酒来的好,喝了酒,她梦里常常有爹的(身shēn)影,她梦见回到幼时,她坐在爹的膝上,小小的(身shēn)形才到桌子的高度,她一直好奇爹每(日rì)伏在案头在看些什么,可真等她瞧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她又觉得头疼。

  白(日rì)里她是秦家大小姐,一城之主,守着一方安宁,夜里她是爹的女儿,活在梦境里。现实和梦境,似乎慢慢地也不必分得那么清楚了。

  祁傲三人看着秦曦喝下一杯又一杯酒,跟没事人一样,不由好奇她何时酒量变得这般好。纵使独孤昊酗过酒,他头一回喝这酒,也有些不适应。祁傲是第一个看出秦曦不对劲的人,她神(情qíng)仍清醒,双眼却已迷离不在状态,伸手拦住她:“这酒凉了,我叫小二端(热rè)茶来。”

  秦曦冷笑一声:“不过是多喝了几杯,你紧张什么?”复又对慕容瑛道:“于理你大婚我当然要去,可我私心不会祝福你,因为你不配。”

  慕容瑛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终于绷不住变了形:“我不配得到幸福,你秦曦又高贵到哪里去?克父克夫,你根本是被诅咒的人。”

  “慕容瑛!”

  “阿瑛!”

  两道呵斥声几乎同时响起,祁傲和独孤昊双双变了脸色,出言阻止。祁傲率先站起来:“我送你回府。”她受不得刺激,好不容易才养回了气色,不该听到这些。

  秦曦微醉却没还保持清醒,慕容瑛说的“克父克夫”她听得很清楚,或许早已经历过大痛大悲,这点攻击她的话还进不去她心里。

  她慢悠悠站起来,坐得久了又喝了酒,(身shēn)形微晃了晃,祁傲伸手想扶住她,被她扬手拒绝,她定定看着慕容瑛花容失色的脸,不屑道:“这样甚好,你露出了真面目,我亦不必与你端着说话。你说我回来秦州不曾拜访你,可我怎么记得,那(日rì)在船舫上你见到我与独孤昊坐在一处,那时你的表(情qíng)可寻不出丁点喜悦。”

  “我在你脸上看到的,是怨恨之色。慕容瑛,我说的可有错?”

  “你为了一个没(爱ài)过你的男子背叛和我的(情qíng)谊,我自问哪点对不起你?从小我没有兄弟姐妹,世家的女子我唯独将你看做亲姐姐对你亲昵,你豆蔻年华有了心事,我听着受着替你保守秘密,他过生辰我帮你出主意送贺礼,被他羞辱一番也不敢告诉你,怕伤了你的心。我以诚待你,你又是如何对我?”

  “我秦家被龙潇威胁,我爹殒命,是你出卖我不肯施以援手,敢问我有哪一件事对不住你,要你((逼bī)bī)我上绝路才甘心?”

  这一长篇大论若非染了醉意,只会烂在她肚子里,怪只怪慕容瑛今(日rì)一直激她,她气(性xìng)再好也有脾气:“我被诅咒又与你何干?你要怕死,趁早离我远一点。”

  秦曦自腰间扯下一枚挂佩丢在桌上:“这一顿算是我请,恕不奉陪。”

  在场的人自然认得,这挂佩是有一年慕容瑛赠她的生辰礼物,慕容瑛脸色难看至极,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么大的羞辱,尤其是当着独孤昊的面,她气急败坏,冷哼了一声:“你爹死了,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若你知道轩王在战场上送了命,还不要伤心至死随他一道去了?”

  这下连独孤昊都看不下去,冷眼道:“阿瑛,你今(日rì)的话太多了。”

  慕容瑛恨极他维护秦曦的样子,从小到大都是:“她眼里心里何时有过你,你还替她说话?”

  “够了!”独孤昊怒拍桌子,额上青筋凸起,已是不悦到极点。

  秦曦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忽觉可笑至极,她何德何能招惹了祁傲对她另眼相待,招惹了独孤昊对她(爱ài)恨交织,招惹了慕容瑛恨她入骨,简直太可笑了。她睥睨慕容瑛扭曲的一张脸:“生死有命,已不相干的人,又何必去在意?”

  说起不相干,她与李轩夫妻缘尽,既然他战死沙场,那便甚好,她连一纸和离文书都省去了。临了,她给了慕容瑛最后一句:“你好自为之。”

  落雨纷纷,秦曦问小二要了伞,小二见她衣着气度不凡,赶忙拿了一把上好的伞,连银子都忘记向她要,她想那块挂配(挺tǐng)值钱,远够偿付一顿饭钱外加这一把伞,也不提银子的事。

  有这一出,与慕容瑛的一场(情qíng)谊断得干净,往后亦不用费神应付她,也好。未走出几步,祁傲撑着伞追了上来,他这人不擅长说安慰人的话,只道:“方才听到的,你莫放在心上,往后你不想见的人,不必去见,你不想去的地方,也不必去,你不想做的事,我可以替你去做。”

  慕容瑛咄咄((逼bī)bī)人,说话实在难听,她这不在乎的模样,委实叫人看不透。他明白她的(性xìng)子,看上去云淡风轻刀枪不入,实则都默默入了心,一个人受着痛着。

  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噼啪啪声响在耳边,秦曦的心很静,酒气这会散了大半,她走得很慢:“她说的难听,却是事实不假。”

  “这是我的命。”一个人想要逆天改命,是痴心妄想。

  爹是她害死的,李轩也是因为她上的战场,冥冥之中,李轩欠了她多少,她又欠了他多少,早已是一团乱麻,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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