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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章节 第三十七章 沣衢王妃

贵女易苏 宋玉悲 5609 2022-09-11 13:30

  靳祁微微一笑,并不看她,只说这些东西是自己门客庄子里的收成,送得太多,他也只好四处送,易将军护国有功、他心慕手追已久,正好趁便拜访云云,把易慈玉敷衍得密不透风。

  其实不过是为了在易家混个脸熟,好哄他们将来把女儿嫁给他。

  易苏那时刚到谈婚论嫁的年纪,长安人都在传,易将军的小女儿长得漂亮极了,所以哪怕易将军处境不妙,易家那几年也被媒人踏破了门槛。

  但哪怕沣衢王起了心思,易家人也默契地都不谈,易苏慢慢地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她不需要像别人家的女儿一样待价而沽,她要“有用”才行。

  中秋节后,韦家的儿媳妇进了宫,皇帝对之一见倾心,不久后,她被打了“叛贼”签子的母家躲过了九族诛灭一劫。朱皇贵妃顺水推舟有功,吹了枕边风,皇帝把死去皇后的小太子给了朱皇贵妃抚养,朱皇贵妃风头无两,闹得喧哗一时。

  而同时,一只大手扣在易家的咽喉上,越勒越紧。

  易苏知道自己应该像韦家那个聪明的女人一样,拖一个有官职的男人下水,踩着那副肩膀进宫面圣,把新鲜的身体献给昏庸苍老的帝王,换取别的一些东西,比如父兄的性命、将士的荣光………

  易苏终究姓易。

  但她选谁都可以,唯独不应该选靳祁。

  易慈玉掐着她的腰告诫过:“你不准招惹沣衢王,我怕你骨头都剩不下一根,听见了没有?”

  别人都看得出,沣衢王靳祁是绝不该惹的人,独独她没有。她偏偏选了靳祁。

  因为靳祁也选了她。

  那是平帝四十二年,长安城的冬天冻脆如琉璃。易将军镇守的北疆前线吃紧,连退三城,随即告急的是东北边线。

  上元前夕,沣衢王王靳祁点了神策军北上,去争帝国防线上的最后一线希望。

  易慈玉不让易苏见靳祁,加上易苏那天得了风寒,病得站都站不稳,无论如何都没能出去送行。所以那天她在榻上睡得昏天黑地,却睡不安稳,始终听到有人在敲门。

  她东倒西歪地爬起来去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她以为果然是自己在做梦,便又要钻回被窝去,随即“咚”的一声,窗户被砸响。

  她拉开窗,几尺开外,一个穿着黑亮盔甲的青年就坐在墙头笑吟吟地看着她,拿食指一点:“笨蛋。”

  他从没爬过她家的墙。这更像做梦了。

  易苏抽了抽鼻子,呢喃道:“靳祁。”

  祁谐音琪,意思是珍贵。他母亲取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她的梦,真的来了。

  靳祁抓着树枝跳过来,做贼不心虚地在窗台上蹲下,微微俯视着她。

  他不进屋,甚至刻意不去看她的闺房陈设。他看起来不是一个君子,却一直恪守着这一点荒唐的“大防”。他只是扯下毛皮大氅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皱眉道:“前天还好好的,怎么病成这样了?糊涂蛋。”

  易苏鼻音很重,“你不是走了吗?”

  靳祁望了望灰白的天,“要下雪了,还要冷,多穿些,乖乖吃药,写信给我。有件事忘了问你。”

  ————

  易苏等他问。他也想了一会,突然说:“北边稀奇物件多,你要我带点什么回来?”

  易苏想了想,垂下眼睫。到底到了知道害羞的年纪,她没好意思说“要你平安回来”,只说:“我要只有你带得回来的东西。”

  靳祁哈哈大笑,刮了刮她的鼻子,装傻道:“本王亲自带一面大西洋镜给你好了。”

  易苏“嗯”了一声,“好。你该走了。”

  靳祁在窗台上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是……其实是有件正事忘了问你。”

  “嗯。”

  他沉默了一小刹那,似乎是在犹豫,终于斩钉截铁地问她:“有个沣衢王妃的差事空缺,你做不做?”

  易苏慢慢抬起头来。

  眼前的青年男人眉目如刀刻,一寸寸都浸着飞扬灵秀。不用问,不用说,不用拐弯抹角地怀疑和希冀,他相信自己一定回得来,一定会得胜归来,笃定如斯,他就是这么猖狂。

  可他不知道她要不要做自己的妻子。

  易苏也不知道。

  她在军营里长大,最知道前线战事险恶,神策军奉君命,定然无法抽身向西,更无法与父亲的军队合纵呼应。但她心里仍然在打着卑劣的小算盘,她希望神策军或许能够至少帮易将军一把,也许神策军大获全胜,能够拖住北疆的战事,也许父亲能够终于打一次胜仗,也许易家不必真的被清算……

  可如果事情真有不测,她知道自己一定会选择谁,一定会抛弃谁。她一定会像韦家的儿媳一样,变成一个机关算尽的坏女人。

  但是,她不能有一点点和心上人白头偕老的机会吗?

  她不能相信这个猖狂飞扬的爱人真的能够拯救自己吗?

  那是易苏这一生最不计后果的一个决定。她发了疯地想要做他的妻子,哪怕自己也许会背叛他、利用他……也想要相信他、想要告诉他“我愿意”。

  她血管里流着易武铮的血,天生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赌徒。

  易苏慢慢地点了一下头,很轻地说:“做。靳祁,我做。”

  靳祁很高兴,但并不意外,微笑着低头深深看了她许久,突然用干燥的指腹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这里。”

  “嗯?”

  他像是怕惊扰轻薄的雪花飞扬,声音极轻,小心翼翼地问:“我亲一下这里,行不行?”

  易苏闭上眼睛。

  眉心滚烫,一双温凉的嘴唇覆了上来。她鼻塞得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冬天的味道,世界因此好像只剩这么一点点一方天地了。

  她听到靳祁很轻的声音:“我知道,我会尽力。易苏,不要相信,不要期待……但我答应你。心慕手追,挫骨不辞。”

  他知道她所有的困境,知道她卑微不敢言说的念头。她闭上眼睛闭上嘴巴,对那些事情佯装不知的时候,他始终与她并肩——不管是为了易将军还是为了易苏,总之,他只恨自己不是金銮殿上指点江山和生死的王。

  易苏的眼泪又停不住了。

  沣衢王离开之后,第二天家里就来了沣衢王府的人提亲。易慈玉隔着人群狠狠看了她一眼,转身去前面周旋。那之后,易慈玉很久没有理易苏。易苏知道她很生自己的气。

  王府的丫头悄悄递了一只大箱子给易苏,“王爷说,今年不能陪小姐过节,来年上元,一定补给小姐。”

  易苏蹲在地上,把那只箱子里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看。莲花灯、鬼面具、麦芽糖、糖雪球、拨浪鼓、玉簪花……还有一小筐鲜亮的大樱桃,上面贴着个纸条,写着“不准喝酒”。

  接下去的一年近乎胶着。虽然神策军一举扯住了大股战力,然而北疆的战事已到强弩之末,易付铭四处奔走,仍旧没榨出多少军饷,于是敲开易苏的门,很不好意思地问妹妹:“易苏,跟我出趟门行吗?”

  靳祁的脾气从前并不像后来那样坏,性子快活,老皇帝最肯迁就的就是这个年轻的王爷——自然,也是因为知道靳祁是软硬不吃的性子,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沣衢王拉拢一二,很能为皇帝自己行一些方便——总之,靳祁那时很出风头,自有威望。

  故而,易苏那时是名噪一时的沣衢王妃,长京人都叫她“小王妃”。她换了衣裳跟易付铭出门做客,在宴上旁敲侧击。借了沣衢王的名头,军饷一时充足了许多,战情为之一缓。

  入秋时,神策军已经数次罔顾君命,出战牵制敌军兵力,连败数年的易将军久违地打了好几场胜仗。

  中秋时,很久没有理易苏的易慈玉对她说:“也许能成。”

  她知道姑姑指的是什么——也许易将军还能回来,也许她真能如愿嫁给靳祁。

  易苏呆呆看着易慈玉,易慈玉轻轻理了理她的鬓发,很轻地说:“家里对不住你,姑姑对不住你。”

  易苏一下子捂住脸,眼泪莫名其妙地流了满脸。

  她第一场豪赌,就成了一个倾家荡产的赌徒,把性命和爱情都押在了千钧一发的刀尖青锋之上。

  那个千里之外的爱人用冷酷的战报抚慰她每一寸热肠心腑,用妥帖的猖狂把她脚下的钢丝索铺成康庄大道,而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胜利对她而言是怎么样的礼物,她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一切看起来都十全十美。

  剧变起于十月中。长安一场暴雨之后,豺狼爪牙挖出了易武铮大将军莫须有的谋逆罪名,平帝亲命易将军收兵回京叙罪。

  其时北疆暴动,生灵涂炭,易将军不肯抽身,未受君命。

  十一月二十,有了神策军在东连横,易将军大获全胜。胜利的喜悦并未传回长京,易将军身负重伤,未能回京,长安城笼罩着平帝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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