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莲花倏然狂肆地笑着，百里颜连忙上前将其扶住，道：“婳儿，这妘连被我关了许久，今日的话是真是假有待查证，你……”

　　莲花斜睨着看了眼百里颜，笑道：“你以为我是会伤心还是会难过？”

　　百里颜略微愣怔，那莲花随即蔑视地看向了妘连，道：“妘连，知道你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妘连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栖凤山的小院里面只知道哭的女孩儿，便听得莲花冷笑道：“你做得最错的，是生了我！”

　　“若不是你生了我，栖凤山不会被烧，朱雀谷不会被破，妘氏亦不会被灭！你只知我是灭族之祸，你可知，我根本就是灭族的帮凶！你以为百里颜如何能够攻破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朱雀谷？是我，是我！是我借着向师父习武学习轻功的机会描了朱雀谷的地形图给百里颜，若不是我，百里颜根本找不到妘氏更找不到朱雀谷！”

　　“而把我生下来的你，脱不了罪责！”

　　“你生了我，又没能杀死我，这才是一切的罪源！”

　　“哈哈哈哈哈哈……”

　　言罢，莲花大笑离开，末了不忘提醒百里颜：“妘连已于我无用，是生是死是去是留，由你自己决定与我无关。”

　　百里颜略一思索，如今若是拦着梅落白带走妘连怕是要两败俱伤，而外面还有一个白迦尚在。他不能够不有所顾忌。便也不管不顾紧追着莲花而去。

　　梅落白二话不说连忙上前携了妘连离开，这地下室便只剩了在一旁讶然看着这一幕幕的青菀。

　　回到房中，天色仍然漆黑一片，窗户未开，月色透不进来，这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吱嘎一声，百里颜推开了房门，却不见一人，只能感觉有呼吸声从房间的角落传来。

　　摸索过去，便见寝间大床的一侧靠近的墙角处，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婳儿……”

　　得不到回答，百里颜上前坐在了她身边，伸手将她无力的身子从冰冷的墙角捞入了自己的怀中。

　　“即使没有你给的朱雀谷地形图，我照样可以灭了妘氏，你不清楚如今大燮的兵力有多少在我手中可以使用，足以移平无数个朱雀谷。”百里颜紧紧地搂着莲花，感受她沉重的呼吸，“你何必……何必把妘氏灭族之责包揽于身。那九罹潇，又什么时候让你入九罹氏了？九罹氏对外族血脉之抵触不亚于妘氏，即使九罹潇再怎么疼你，又怎么会不动声色就将你纳入九罹氏族谱？今日你的话，是说来气妘连的吧……”

　　噗嗤一声，似乎有笑从怀中传来。

　　“百里颜，如今你这是在安慰我么？”

　　从百里颜怀里抬头，颇为挑衅地看着他，道：“安慰我，难道不应该用另外的方式，比如……这样？”

　　话未说完，怀里的莲花伸手攀住了百里颜的肩膀，将自己的脸凑了上去，吻上了百里颜的唇。

　　她未主动吻过别人，第一次，是被百里颜强迫着在明珠湖畔，还被九罹潇看了个正着。如今，莲花主动吻上了百里颜，却教那百里颜捉住了手拉了开。

　　“难得主动，你就这样对女孩子？”莲花一派娇媚作态，却见那寻日里烟视媚行的百里颜一脸冷漠。

　　莲花被百里颜那双冰冷的眼看得发憷，扯了扯嘴角想要从百里颜怀中站起来，却又被他一把扯了回去，重重地跌回了他怀里。

　　伸手捏着莲花的下巴，百里颜冷声道：“不是那样的人，就不要作那样的表情。”

　　莲花被捏得有些生疼，皱了皱眉，而后道：“如今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不近女色，不近人情？”

　　百里颜沉着眼看着怀中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良久之后，道：“我不想再看见你像方才那样轻贱自己。”

　　言罢，百里颜抱着莲花站了起来，顺势将其放在了一旁的大床上，拉过被子盖住那没什么温度的身子，而后转身便出了房门。

　　莲花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一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睁着，眨也不眨地盯着帐顶。然而，片刻后那房门却又被推了开，来者掏出了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烛火。

　　以为是百里颜，莲花已无力周、旋，沉声道：“百里颜，我很累，很累很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你斗，你……”

　　“婳儿。”

　　温润的声音如今却像是银针一般刺入了莲花的太阳穴，莲花被子中的手倏然紧握。

　　“我累了，你若有事，请明日再来。”

　　“今日，你想要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梅落白立于厅内，听着那来自于仅隔着一帘珠串的寝间的声音。莲花终还是起了身，走了出来。

　　厅内那一身灰白衣衫，在烛光明灭中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莲花笑笑，走上前去在旁边椅上坐了下来，笑道：“难道不是应该好好陪着你那陪了一辈子的妘连？怎的，把妘连丢给谁就这么过来了？你放心么？”

　　“已让乱红的人将妘连带走安顿。”

　　莲花勾了勾嘴角，道：“那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给我听？所应该知道的，不都已经知道了？”

　　梅落白丝毫没有被莲花的态度所影响，在莲花对面站了，如竹如兰，“妘连的母亲曾经也是妘氏的圣女，却与九罹氏族长相恋，生下了一个孩子取名九罹潇。虽两族对通婚并不喜闻乐见，但若只是普通的族人，便也罢了。可惜一个是妘氏圣女，一个是九罹氏族长，此事若是被知道，九罹潇必不容于两族。”

　　莲花扯着嘴角不知是笑还是讽，听那梅落白继续道：“于是九罹氏族长另娶她人，佯装九罹潇乃是与那九罹氏本族女子未婚所生，就此避过一劫。而妘氏圣女亦是心灰意冷嫁于妘氏本族之人，诞下一女取名妘连。”

　　“乱世之中，百里狄禹游说各大氏族支持他起义反夏，栖凤山上未谙世事的妘连一眼便喜欢了雄韬伟略的百里狄禹，义无反顾帮他成就大业。不仅帮他游说妘氏族长，还一手炮制了天凤临世的传言，帮百里狄禹定下民心所向。但几大氏族唯那九罹氏仍然想置身事外，不想搀和到这江山权力的更迭中去。于是……百里狄禹设计让九罹潇和妘连一夜春宵，以此要挟九罹潇辅佐其登位。”

　　听至此处，莲花握紧了椅子旁的扶手，梅落白就似在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般娓娓道来，“九罹潇不希望妘连知晓这般龌龊之事，便任由百里狄禹利用，直至百里狄禹登基称帝，九罹潇才放手回族，从此不问世事。而妘连其后诞下一女……她一直以为那一夜是百里狄禹，所以她一直以为这孩子是百里狄禹的女儿。”

　　莲花冷笑接着道：“直到东窗事发，妘连恨得咬牙切齿，所以都养了我那么些年了，这才想起来要掐死我。可惜我那亲生爹爹还一直以为我是百里狄禹的种。”

　　梅落白没有否认，却听得那莲花继续问道：“那你梅落白梅先生，在这个故事里又饰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知道得这么清楚，我的身世你比我亲生的爹娘知道得都清楚，还真是不愧为开国将军梅啸山！”

　　梅落白沉沉地看着莲花，良久后，幽幽道：“我亦是半个九罹氏之人。”

　　没有料到梅落白会说及自己的身世，莲花脸色一变，抬眼看着那立成了一尊雕塑般的梅落白。

　　“九罹莫茹，九罹潇的表姑，九罹氏长老之女，与夏平国人相恋生下了我。随后将我送于妘氏长老妘清收为义子，是妘清长老将我养大教我文武。妘清长老抚养我长大，只有一个要求，便是妘氏尚存一日，我便要护得妘氏圣女一日。自你为圣女之时起，我便应护得你周全。可惜，终究还是让你于大祭碑前受刑。当日……”梅落白眼神暗了暗，眉心微微地蹙着，似乎回想起了那日祭天，沉沉道：“当日，我并未料到妘连仍旧会想要置你于死地……”

　　提及祭天，莲花原本柔和下来的神色再一次冷漠了起来，冷笑道：“梅落白，你何必如今再来慈悲？当日妘连举刀，出手的是白迦和百里颜，白迦指骨如今已然畸形，便是当日想要用尽一切来救我。而你出手，救的是谁？想要杀的又是谁？！你可知当时你那一击，我是否还能受得住？”

　　说至此处，莲花站了起来，走到梅落白面前。

　　“梅落白，当年在栖凤山小院，妘连自己喝醉了后提着酒来灌我，你随后赶到将妘连抱走。”说及此处，莲花双目微红，“我就那样迷迷糊糊看见你们离开，那个小院没有别人，我自己蜷在被酒打湿了的被褥里面吐得一床污秽，直到吐得已经吐不出东西，难受得想要自己死……”莲花抬眼直视着梅落白，“我那时候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师父，往日里教自己弹琴作画诗词歌赋的师父能够回来看我一看……”

　　“婳儿……”

　　“今日我终于明白了，你应当也是与我那娘亲同一时知晓我的身世，所以你也不能接受我这么个孽乱之子的身份。”莲花自嘲道：“如此说来，我应当感谢你们，以当年的你们要杀死年幼的我，比捏死蚂蚁来得容易多了，可最后我也活下来了，我得感谢你们的不杀之恩。”

　　梅落白说不出解释的话来，确如莲花所言，当年妘连截了百里狄禹给九罹潇的传书，梅落白一直在她身边，于她同一时间知晓了莲花的身世。彼时他亦是无法接受莲花乃是妘连和九罹潇之女，甚至有过念头，莲花不能够留在这个世上……

　　“梅落白……”念着他的名字，莲花突然走得更近了，如同那晚在洛城当着百里颜的面做的那样，莲花伸手勾住了梅落白的脖子，踮起脚来凑拢他的脸，嘴角笑得恶毒却叫人心疼。

　　“梅落白，打小我就喜欢你，你可知道？”莲花说着不知是真是假的话，唇却越靠越近，“我逃了那么多年，却也随时都念想着你。我怕你，惧你，可同时也爱你。所以才希望你不要满眼满心都是妘连……”

　　“婳儿！”梅落白伸手想要将莲花的手扯下来，却不料一碰触她的手臂，自己便觉得手心灼热无比似被烧焦了般，“我是你师父！”

　　“师父？”莲花冷笑，“我如今可不把你当作我师父。更何况，反正我也是个孽乱的种，我爹娘还是亲兄妹呢，我喜欢自己的师父又如何？”

　　---题外话---

　　因工作原因，断更太久，实在抱歉。今日开始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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