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芦苇丛随风摇曳。

　　遍地的摩梭声，来自于成千上万行走在芦苇地里的鬼物。它们是蒋氏大厦火灾的受害者。由于灾情突兀，就连地府也没有做好适当的应急措施，忘川列车的班次不足以将它们一次性送达地狱，只能将它们滞留于这里。

　　掌管忘川车站的桑迎此刻焦头烂额，那些游荡在车站外的鬼物们得不到安置，因此躁动不安。他翻阅着车站规章，试图寻找到解决的办法。

　　“若遇突发情况，可采用全站广播的形式，安抚乘客们的情绪。”

　　就是这一条！桑迎欣喜地捧着《车站管理条例》，翻箱倒柜地找来了一盘CD。这CD是在车站建设之初买的，当时还算流行。

　　“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观自在菩萨，度一切苦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经文从车站的广播里吟诵出来，紧随其后的是音符般的卍字，它们顺着喇叭倾泄而下，飘洒进了芦苇丛中。这些卍字就如同夏季里的萤火虫，遍布在芦苇的细叶尖，星星点点。

　　骚动中的鬼物们安静下来，它们被这些卍字吸引，纷纷驻足，凑近去看。一时间，风清云淡，静谧宜人。

　　***

　　抽出空的桑迎总算有时间跟转轮王通话了，他取出抽屉里的铜镜，按下镜框上的按纽。镜面先是“嘟嘟”两声，然后显示出“接通”二字。

　　“桑迎，你再说一遍，这个是什么？”转轮王的声音传过来。

　　“王爷，这个叫FaceTime，是都市王让装的。”

　　画面闪了一下之后，转轮王的脸才出现在屏幕上：“八哥一天到晚弄这些东西，叫我这个老古董怎么跟得上？”

　　桑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知道转轮王最讨厌改变，忘川列车的建造还是他和都市王争取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获得批准。

　　“王爷，今晚需要多增加几个班次，您可能……”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要我加班？”转轮王脸一臭，嘟囔道：“不就是发生了起火灾么，死了那么多人？”

　　“是大厦起火，事出突然，很多人都没来得及逃命。”桑迎耐心解释：“再加上最近天气多变，增加了老年人的死亡率，所以……”

　　“知道了，知道了！我叫孟婆去车站守着，你那边自己看着办。我说桑迎啊，何必要弄什么车站呢？把那些东西丢在忘川里面，让它们顺流而下就行了。非要搞得这么复杂！”

　　“王爷，您忘了鬼门关是怎么发展起来的？”转轮王旧事重提，桑迎不得不小以威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老提鬼门关的事，提它我就心烦！对了，怎么不见褚陵川？他最近也不来地府，也不在你们忘川，怎么回事？那个叶锋不是和他一块儿搭档么？你问问他！”

　　提到褚陵川，就该桑迎烦恼了。他赔着笑脸，冲着镜子道：“王爷要找他，我这几日便让他回去。”

　　“好好好，我等着。”转轮王见事情也聊得差不多，也就不管桑迎，继续与孟婆下着棋。桑迎从镜子里依然可以看到转轮王，他一拍脑门，无语道：“王爷，您得把这个关上。”

　　“关，我没有关吗？你不能关吗？怎么关？”

　　“什么东西？”

　　“孟婆，你来看看，这个要怎么关？”

　　“老身看一看啊，什么啊，不是镜子吗？诶？那个不是桑迎吗？桑大人，叶锋在你们那儿还好……”

　　啪！

　　桑迎实在受不了，将镜子拍在桌上，直接断了信号。

　　***

　　桑迎：急事，晚上和褚陵川一块儿来忘川。

　　手机屏幕上就只留了这么一条信息，“咔”，叶锋按下黑屏键，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他用手肘碰了一下旁边的褚陵川，褚陵川转头看他：“？”

　　他俩此刻正在参加蒋回春的葬礼，现在是下葬仪式，牧师正带领大家一块儿祷告。

　　“全能的上帝，既然大发慈悲，使我们这所爱的弟兄灵魂归于上帝，我们就将他的身体火化在地里。”牧师手拿一撮土，撒在了蒋回春的骨灰盒旁：“使土仍归于土、灰仍归于灰、尘仍归于尘。阿门。”

　　全场庄严肃穆，出席人员均是黑色衣着，以承袭基督教的传统。

　　叶锋和褚陵川坐在众人中间，觉得浑身不自在。褚陵川戏谑地看着眼前，笑道：“这上帝最好是能把他的灵魂带走，这样我们就能轻松一点。”

　　叶锋却不满意他的说法：“人的信仰需要尊重，你少在这里自说自话。”

　　“你刚才叫我，什么事？”褚陵川不想与叶锋争吵这个话题，想起之前的事来。

　　叶锋将手机递给褚陵川，滑开了桑迎的短信：“这下，你不能推托了吧？”

　　褚陵川鼻腔里哼出一种不屑，悻悻道：“桑大人叫我，我自然会去。这葬礼无聊得紧，我们还是先把要事办了，再回忘川？”

　　叶锋也同意褚陵川的提议，两个人猫着腰，从葬礼现场悄悄溜走。却没注意道，他们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

　　他们俩乘车回到局里，一路上窃窃私语，对于周遭完全没有警觉。进入到太平间之后，褚陵川才觉得有些奇怪。他让叶锋先去停尸房，自己则在走廊上留意了一阵。可空荡的走廊上，只有通电不稳的钨丝灯“兹兹”响，在墙上映出了忽闪忽闪的影子。

　　什么年代了，还用钨丝灯？褚陵川心内腹诽，然后就再也没有想其它。

　　他回到停尸房，看到叶锋已经拿出了张雷和朱茂才的裹尸袋。拉链一开，两具尸体并排躺在一起。

　　朱茂才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焦尸一具。而张雷的尸体眼窝深陷，眼球早就不见了。

　　“你看你，把人家弄成了什么样子？”叶锋大摇其头，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生死符：“这次回去，不管小桑问什么，我都不会管你。你好自为之。”

　　“切！”褚陵川才不在意：“我可是转轮王亲钦点的鬼差，他一个小小的城隍老爷，再加一个列车站总管，能奈我何？”

　　叶锋回身瞪了他一眼：“有些日子没见，你越发猖狂了？”

　　“多谢夸张。”褚陵川自得其乐，却弄得叶锋哭笑不得。

　　叶锋将两张生死符分别贴在当雷和朱茂才的额头，符上箓文发光，由弱往强，将停尸房里照得通透。两具尸体上方都弹出了一个进度条，从0%慢慢移向100%。

　　褚陵川打了个哈欠，靠着叶锋，迷糊道：“我看还得要一会儿时间，我就先睡了。”

　　“你还好意思！”叶锋怒道：“要不是你不把尸体弄成这样，我需要启动复原功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好了，好了，整日婆婆妈妈的。”

　　褚陵川扇扇手，不理会叶锋的唠叨，一觉睡了过去。

　　而停尸房的外面，蒋佳霖正惊惧交加地睁着眼睛，从房门上的透明玻璃框内向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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