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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二世·衣不如新 ]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 第三十一回 人归风满袖

独步莲华 索嘉楠 4809 2022-09-11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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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帛清自打晨时那会子进宫之后.近乎一整日都留在了乾坤殿暖阁里.

  父皇教授的认真.帛清学的也极快.这才一日不到.他便已然对那一宗宗公务的处理流程、大体不能动辄的主心脉落都有了一个装在头脑里的清明了然.

  帛睿的眼光看得当真不差.这个皇四子确实是一个天成的治国之才.诸多思想都与帛睿碰撞到了一处去.因初学、才接触而难免有些不明朗的地方也是一点就通.

  这一日的交流.父子二人都很默契.无论是思想的节奏还是内心无言的会意.总能时不时就显出些天成的契合感.

  如是.帛睿本就沒有怀疑过自己对帛清的重视与认可.经了现下这一番教授.则转为了一种弥深的欣慰.他命人焚一炷茉莉香.抱着手臂靠着身子坐在一旁.看帛清在他的提点下持着朱砂笔有模有样批阅疏奏.那肖似自己的侧脸棱角分明却又平添一种秀美风韵、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桃花目于魅惑之中又掺一瞥空灵的谪仙气质.灯下他那专注的神情、微聚一起的眉峰、时而浅抿时而松弛的刀雕薄唇、一时颔首一时又抬起的下颚……沒有一处不令帛睿这做父亲的心生欢喜.

  这一瞬.他忽地便觉一生一世抚养、栽培出了如斯一个优秀的儿子.便是他此生此世最大极大的成就了.这成就即便是他做了大楚的皇、做了一国之贤良君主都莫可含及一二的.

  这个儿子就是他的全部.是他此生此世毫无保留的心力、气力、精力的凝结.那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以父之名怜子惜子一世.他.夫复何求啊.

  一阵夜风徐徐吹散了此地逶迤而起的宫烛焰火.茉莉香并着烛烟一齐撩拨妖娆.把这楚宫暖阁烘托的愈发明澈静好.这一刻有如化现人间的微型的宁和天堂.

  “父皇.”帛清倏然侧目一唤.

  “嗯.”帛睿以为帛清又有了哪一处不甚解得.忙探身过去.

  却见帛清将方才阅好的疏奏一封封累好了放置一旁.复又把手边另一份便笺双手递给了帛睿.

  “这是什么.”帛睿不解的接过.边垂目去看.却见是一条条一框框逐一的批复.

  帛清在这时颔首谦然:“父皇信赖儿臣.让儿臣朱批疏奏.但儿臣的笔记与父皇的笔记到底是不同的.赶明儿后这些个大臣们一见了下发的奏折.便知是儿臣的批复.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稳声言的认真.旋一抬目往方才递过去的那份便笺点了点.“所以儿臣沒有在折子上面直接批阅.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另写在了便笺上.”于此一笑.“逐一对账留心了工整.看來该不会觉得乱到什么地步.父皇年岁渐上.却还要为楚国公事而夜夜劳形伤身.儿若能尽绵薄之力……”又忽觉其实沒有必要.忍不住垂目摇首好笑的叹叹.“算了.儿臣无能.暂且还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帛睿边不觉随着帛清这吐口字句而兜转神思.边于心下里起了温泉贴烫、整个人从里至外都是温暖与慰藉的.听儿子绕了这好半天的.这一刻终于是大体明白了些许意思.却又见他不再说下去.便亦是笑叹着摇了摇首:“你是想说让朕省了费心思看这几封折子的时间.照着你批复好的内容照抄上去就是.”

  “儿臣委实幼稚.初次浅尝.怎么能登得上大雅之堂.”帛清抬目含笑.“父皇权当儿臣沒说也就是了……哦.或者就当儿臣是说了个笑话.”他当真不是因为太大看自己、对自己的能力深不可遏的相信.而是全然出乎于对父皇的体恤、与迫切的急不可耐的帮助之心.

  帛睿是明白的.心知自己的儿子一向有孝心:“不准这么自轻自贱.”他敛了眉峰故作严肃.“朕这儿看了半晌.实觉你批复的就很独到.虽是初次接触却也稳重的很.”这话不全是迎合.多半也是实话.复一挑眉含了打趣.“你可是父皇放在身边一手带大的.若是比作师徒那也是父皇一脉单传的独门弟子.轻贱自己不是连带着也在鄙视你父皇.”旋又趁着兴味凑趣更甚.一把揽过儿子的肩膀、这爷俩凑在一处.压低了几分声音.故作神秘.“知道么.在你小时候.你说话都还沒说全的时候.父皇在这御书房或者在暖阁里处理政务的时候啊.就喜欢把你带在身边.你小小年纪毛还沒长全呢.就已经开始接触奏疏啊、案牍这类东西了.父皇总喜欢一批折子就把你抱在膝头.或者把你放在案上让你当父皇的案头镇.”说着又是一阵大笑.他的心情很是不错.细数之前一步步走來的滴滴点点.最愉悦的莫过于且忆且思的言起儿子小时候这一幕幕.

  “嗯.而且还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案头镇.”帛清表情故作夸张.逗得帛睿笑声更浓.他自己也忍俊不禁一阵大笑.

  父子两个这闷着堵着憋了大几日的郁结与闷烦.在这一刻可谓是得了个彻底淋漓的大宣泄.

  奉茶的公公不失时的呈了新烹的热茶.帛清接过來亲自为帛睿递过去:“父皇.”颔首一唤、声波与神情皆是真挚的动容.“儿臣只是想着能为父皇分担.能分担一点儿是一点儿.至少……可为父皇减去一丝一毫的疲惫.那也是好的啊.”且抒怀且无奈的一声叹息.

  “吾儿一片孝心.便是最令父皇疲惫得消解的奇药.”帛睿只觉周身这痕暖意更为浓重.神色亦是动容.“父皇答应你.今儿早些就寝.这不是全了你的赤诚孝心.”

  “那父皇都堆积在明日.赶明儿不是更忙更累.”帛清眉目蒙了层黯然与微恨、又依稀还有些愧.“有一些人就是那样.都把父皇也给带到了沟里.他们口里总是道着劝着让父皇早些休息早些休息.明显是为了讨父皇一个好感而顺口沒过心、更谈不上真诚的敷衍之话.今儿歇了明儿不是更累么.”余光瞥见那侍立一旁的内侍在暗自抹汗.帛清才后觉自己这无心的话是得罪了一票人啊.忙不迭转脸对那内侍又补一句.“本王沒有指向.公公别对号入座.”

  若说那内侍先前不过是暗暗揪了把心.现下骤地听到荣锦王在跟自己说话.则是实实在在的唬得差点儿沒在当地里蹦起來.忙敛住心境忙不迭颔首行礼:“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逗得帛睿是愈发的忍俊不禁.

  帛清沒再理会那内侍.重转目顾向帛睿:“儿只恨自己不能为父皇分担.不能使父皇缓解这一身的疲惫.”

  “你有这份心.不是就够了么.”帛睿展颜.沉淀了语气极是正色的一句.旋即将热茶凑于唇际饮了一口.他是当真感动着.心念也是一日日与日俱增的强烈.其实他想对帛清说.急什么.待你入主东宫成为太子.便可帮父皇理政、为父皇分担.父皇也就可以舒一口气不必这么日以继夜劳形劳身了.但他沒有这么明说.他怕这话一唐突了会再吓到帛清.

  灵犀一点浮起在心.帛清神情一动:“儿臣多陪陪父皇.”

  帛睿颔首.

  就着一室浮光静好.月华明澈、宫烛奢华且明丽.这时夜好、风好、灯好、花好、月好、人好、你也好……

  这一日帛清归府的时候已是极晚了.原本父皇是要留他在宫里住一夜的.但帛清念着礼仪规矩而执意推辞了;帛睿转念一想.思及这个时候一群人都在巴巴盯着、恨不得赶紧揪出荣锦王一个错处寻个什么由头.也就沒再坚持.

  这个时辰已然是万籁俱静.但当帛清在值夜侍卫的陪同下沿阡陌小道往东厢行时.却于院落小亭看见江炎正一人孑孑然独立在亭身里.

  一袭白色内袍、外罩一件玄黑色宽袍外披.依旧是这样见惯了的装束.如洗月华自天际三千尺的飞流而下.跌碎了扑撒在江炎泛玉白的皮肤上.不知是不是因了夜的渲染而把整个人衬托的独绝了的缘故.侧影显出几分茕然.整个人简单干净的不染一尘.

  帛清停步.

  方才在王府正门外并沒有看到江炎的身影.而他每一次回府时江炎都是一定会守在门口亲自迎接的.故帛清便明白管家定是在府内侯着自己.若自己不回來.江炎定不会安心寝下.

  他抬手退了跟着的侍卫.后抬步向着江炎走过去.

  一阵风起.幽幽的虽裹挟着夏的熏暖.于这阑珊玄黑的此夜.也未免有些沁凉.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來.惆怅还依旧.一年四季轮回兜转不停.而那心境也就跟着在其中不断醉着、醒着、梦着……几层烦心事、几许畅意事.浮生看得总是空.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这一时.月华忽地潜在了看不见的流云暗澜里.本就昏惑的视野变得更为惝恍迷离而纷沓杳远.

  帛清踏上小亭.与同样姿容清逸莫可一比的江炎.形成一里一外无双公子兀形双的格局.

  夜光清溶、凉风微微.璧人公子当世独步、只影会知音.

  此景人间不胜殊.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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