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楚问潭与文氏告礼离开，楚神鸢站在碎石小径上垂手不语。
“大小姐。”那丫鬟见了她微微一惊，曲膝行了一礼。局促对着身边那小女孩道：“二小姐，快拜见大小姐！”
“我才不！”楚云莺素日被文氏宠着便越发不把长幼顺序放在眼中，一张小小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楚神鸢，你不回去守着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弟弟？”
“云弟身体极好，二妹可别诅咒长兄才好。”楚神鸢浅笑，指尖却因隐忍而扣进掌心之中，生生的疼痛。
“什么长兄，又不是我母亲生的，那便是野种！”楚云莺面上无惧道。
楚神鸢面色微冷，刚要抬手却被菁人拉住，她伸手替楚神鸢扶好鬓角钗环一边曼声道：“若是钗环歪了大小姐只消吩咐奴婢便是，何必自己动手？”她说完又悄声在楚神鸢耳边道。“有人。”
楚神鸢微微一顿，淡淡点头。
“丑八怪！”临走时那楚云莺回头看她面上薄纱一眼，愤愤道。
“你又帮我一次。”看着那身影一路直奔楚问潭书房而去，楚神鸢轻声道。“多谢。”
“奴婢不敢领受。”菁人曲膝。
楚神鸢抬头看向天际一抹清蓝颜色，良久才道：“你制的那东西给文氏捡去了。”
菁人应了一声不再回答，那脂粉盒与其说是文氏拾去倒不如说是这位大小姐有意为之，她不过十一岁，自己却愈发猜不透她所想。
“她若拾取了，定然‘赏’给柔韵用，柔韵明知那东西有问题却又为了保命定然会用，然后……”她低下身摘下路边绿草握在手中揉碎，将洁白的肌肤染出一片冷绿颜色，带着草叶的清苦味道。“女子最在乎的无非是容貌，柔韵被逼的毁了颜容，她痛苦万分，于是怀恨在心，意图淹死文氏的心头宝楚云莺……”“大小姐！”菁人惊骇，竟不敢信如此恶毒的话是从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口中说出。
“我不会杀她，只是让她尝尝昔日云砚在水里挣扎却没有一个人来救的绝望感。”从袖中抽出丝绢将那草汁拭净，楚神鸢抬头看她，一双深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菁人，我可否能信你？”
菁人深深凝视她半晌，轻声道：“以大小姐的聪慧就不知，早在老夫人将我给了小姐便是将我们绑在了同一条船上了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若想谋个好前程，只有好好帮助这位大小姐。
“我乏了。”楚神鸢淡淡道。
“奴婢带小姐回去。”菁人扶了她道。
楚神鸢转首看着她眼中一抹深意，道：“若有问的便问罢。”
“奴婢斗胆。”菁人曲了曲膝。“方才家主那般护着小姐，小姐为何却无一丝动容？”
“动容？”楚神鸢轻笑，眼中划过一丝讥诮。“菁人，我当你是个伶俐人儿，却不防如此愚钝。楚问潭他护着的，可不是他的亲女楚神鸢，而是楚家子息中最尊贵的长女楚神鸢。”
她眼中划过一丝冰冷，轻声道：“他护着的，始终是他的筹码而已。”
……
“奴婢做那东西药性极强，小姐也不问问是否会留下什么便贸然往脸上抹了，当真鲁莽。”用湿巾子沾了药汁往楚神鸢脸上敷了，菁人轻声道。“还好奴婢留了个心眼，抹了这种药汁小姐的脸上不会留下一道疤的。”
“人为刀庖我为鱼肉，若不冒险只能任人宰割，那种滋味我绝不想再尝。”摩挲着手上玉镯，楚神鸢淡然道。
她说的是“再”？
菁人手中动作一停，暗暗疑惑，却不追问，只道：“听说昨个儿二小姐被罚了。”
这事楚神鸢已料到，楚问潭极重名声，若他的女儿不尊长幼必定落人口实，他又如何不严惩？
“过几日便是云砚八岁生辰了。”只是，楚神鸢从来都懒得去管而已，从案上取了一块丝绢握在手里，楚神鸢道。
“是么？”菁人微怔。“奴婢从不一一”“菁人，你可见到丝阮了么？”清脆的女声忽然从屋外传来，菁人皱了皱眉，将湿巾放下走了出去。
楚神鸢正执了一支钗别在发上，隐约觉着这名儿有些耳熟，忽然记起来，丝阮……不正是今日那个小丫鬟的名儿？
仿佛回应她的所想，门外青佩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什么？她死了？”
今日，是安生不得了。
将那丝绢放回案上，楚神鸢思忖。
“小声着些。”菁人急忙示意她噤声。
“她怎么平白无故就死了？”仿佛听不到菁人的劝阻，青佩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是她用药粉毁了小姐的脸……”菁人有些犹豫，她在萧家只是为老夫人查看药物中是否有无不对，那些个阴谋算计她从来都是看在眼中而从未做过，但那丝阮分明是因她制的药粉而死，又如何不让她矛盾。
“药粉？”青佩瞧着她面上神色看出了端倪。“你是最善药理的，旁人那些个东西在你面前也不过是班门弄斧，我不信你会看不出！我要去问大小姐！她的丫鬟平白的叫人杀了她都不管一一”“她必须要死！”见她说出要去找大小姐，菁人心中一紧，生怕她冲动之下惹怒了大小姐，立刻握了她的手腕怒喝道。
“你……说什么？”青佩难以置信的回头望着她。“那可是一条命！”
“青佩，我是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上告诉你的，你仔细听着，大小姐虽只有十一岁，但她的心思只怕是比老夫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思考的很周全，你贸贸然惹怒了她，后果绝不是你我能承受。”抬头看一眼屋里，菁人压低了声音。“有些事，我们当不知道便不应知道，否则我们连自己都无法保全。”
“我不管！”青佩怒声道。“你昔日在她內院做主事的大丫鬟从不知我如何过的！所有人都欺负我……只有丝阮帮过我！如今她死得不明不白我连过问都不能么？”
菁人眼中划过一道受伤的神色，她做主事的大丫鬟，却也每日都想着如何跟大小姐说情将青佩提上来，青佩忽然说得如此恶毒，仿佛自己丝毫不曾关心过她一般，才真是叫人伤心。
“那是因为知道你之前是萧家的大丫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还要我教你不成？”目睹这一出的闹剧，楚神鸢皱眉。
青佩是她外祖母的人，即使她把青佩放在粗使丫头里，看在萧老夫人面上不久也会把她提上来，怎料自己院里全是一群目光短浅的丫鬟，唯一一个想得长远些却不能为她所用。
见她站在门口也不知自己方才一番话她听到没有，菁人不由得指尖带了几分冰冷，曲膝行了一礼。“大小姐。”
“人死了，自是什么都由你说了！”青佩愤恨道。
“……愚不可及。”楚神鸢定定看她半晌，道。
“也总比你强！”青佩恨恨。“我要回萧家！”
“若想死便回去。”扶了扶发角金钗，楚神鸢淡然道。
“什么意思？”青佩脚下一顿。
楚神鸢低头去看着自己衣料上精致的图样，淡淡道：“你们是外祖母近身侍奉的人，一个善药一个能武，你们本是她的左右手，但她却把你们给了我，你说，她身边是不是早有了比你们更好的？”她接着说道。“而你，现在是我的丫鬟，却没有主子的命令擅自离府，一个逃婢会被如何处置，你应比我清楚。”
“你！”青佩转身死死瞪着她，那模样，仿佛恨不得将楚神鸢咬着吃了。
“大小姐分析得十分清楚。”菁人在一旁苦笑着行礼。
这样斩断了她们的后路，她们才会尽全力帮助自己，想来这也是萧老夫人对亡女唯一的补偿。
楚神鸢心里清楚，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屋里。<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