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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七章 福祸相依情浓时(四)

江山梅蕊嫣 姑苏妍冰 4628 2022-11-24 17:41

  说来也怪,清明时节北平倒不曾下过多少雨,快到端午时,反倒又急又猛地下起雨来。

  连着断断续续地,一直到了端午节后,朱权向朱棣无奈苦笑道:“听说北平的端午甚是热闹,讲究捉虾蟆取蟾蜍,用针刺破蟾眉,将蟾蜍汁挤出。去年来时也是端午,可是日日被四哥拘着不得空,本想着今年说不定有机会瞧瞧。蟾蜍可是一味珍贵的中药,可拔毒、消热、消肿,琢磨着今年端午时亲自研习一番,谨儿身子不好,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朱棣眼中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十七弟近年来是越发的兴趣广泛了,眼下连岐黄之术也钻研上了。”

  朱权郝然道:“就藩时谨儿就十分不服大宁的水土,府里头良医所的一众人等也是束手无策。不管是否是自己属意的,总是父皇指的婚,名分上的宁王妃,所以闲来无事翻翻医书,积年来自夸一句,也算有些造诣。”

  朱棣见他绝口不提兵书之事,也不在意道:“看来是老天要你多留些日子呢,你就多留些日子吧,这样的天气赶路也不方便。”

  如此,二人有时也会在鸿儒阁中对弈。

  有一次,朱权落下一子,洒然一笑道:“瞧瞧四哥如今,折香堂连个议事的正厅都没有布置,难不成四哥就此打算两情缱绻,再不过问世事了吗?”

  朱棣面无表情地也落下一子:“你我不过都是闲散宗室,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这是父皇定的,自然不宜与京派的官员过从太密。你就藩这么久了,平日里有什么事可议。再说,即便有事,这鸿儒阁里不一样也是个说话的地方。”

  当然,更多的时候,朱权看见朱棣奚梅二人静静地一同站在廊下,池中已经盛开了或紫或白或黄或蓝等各色莲花。下雨时,雨打莲叶,发出清脆的声音,不下雨时,各色莲花的花瓣上积满了水珠子,滚来滚去的,像极了各色小水晶球。偶有鱼儿跳出水面时,奚梅便会开心地泠泠而笑。又或者,奚梅坐在榻上看一册书,朱棣则在一旁画她的模样。朱权记得朱棣并不善丹青,可是那画像画得极为传神,一颦一笑,眉梢眼角的,勾勒得分毫不差。

  一直到了五月十二那一日,雨停了。而后日头便一日胜过一日,炎夏的脚步开始一步步走近了。姝娈便拿出去年冬天存下的白梅,串成一串串的,绕在屋脊廊柱上。

  奚梅心中明白,只温柔至极地笑。朱棣见朱权茫然不解的样子,解释道:“为兄答应过你四嫂,即便不是冬季,折香苑中亦会有一缕梅香萦绕。”

  朱权掩目连连摇头:“四哥,我明个儿就收拾收拾,走了,再住下去,牙都酸倒了。”

  奚梅笑道:“既如此,明儿个晚上替十七弟践行,后日再走吧。”

  朱权随即笑道:“四嫂相邀,莫敢不从。”

  次日起来,奚梅是个顽皮的性子,看见姝娈和三宝一圈一圈地绕着梅花,便也拿过一串绕着廊柱子转。没想到,几圈转下来,胸口一闷,胃里翻滚,将朝食吐了个干净。朱棣慌忙将她抱上床去,吩咐三宝去请宁王,急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奚梅摇头,勉力道:“我也不知为何转了几圈就头晕起来?”

  朱权也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四哥,且先让弟弟瞧瞧。”

  朱权搭脉凝神半晌,忽然笑道:“恭喜四哥四嫂,心想事成,嫂嫂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了。算算日子,恰好是四哥四嫂新婚的那几日呢。”

  朱棣欣喜若狂地一把抓住朱权的手腕道:“此话当真,十七弟你不是哐我吧?”

  朱权笑:“四哥,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只是四嫂害喜的情况有些严重。四嫂的身体一向很好,害喜之说一向也只是因人而异。当然,身体本来就好的人害喜的症状也会轻一些,想来是因为刚到北平还是有些不惯。”

  正巧姝娈端了水进来给奚梅擦脸,朱棣从姝娈手中接过,细细地拧了帕子,轻柔地擦拭着奚梅嘴角道:“梅儿,你听到没,我们有孩子了,我好开心。”

  奚梅心下也是欢喜无比,轻轻道了声“嗯。”

  朱棣对姝娈道:“你伺候夫人先歇息一下。”

  他与朱权回到鸿儒阁中,请朱权坐下,然后站在他面前抱拳作揖道:“还请十七弟留下,帮忙看顾梅儿的身子。”

  朱权也是一惊,朱棣脸上的神色之凝重是他从未见过的,起身让过一礼请朱棣坐下,奇怪问道:“承蒙四哥如此信任,小弟本不该推辞。只是有一事不明,王府里的良医所想来能人不少,怎么轮得到小弟指手画脚?”

  朱棣微微屏息,似在平息着胸口暗涌的怒气,三宝机灵,奉上茶后对朱权道:“宁王爷,天儿一天天地热了,夫人又有了身孕,奴才去启些冰窖里的冰和风轮过来。怕是一下子拿不了那么多,不知能否请小木子帮帮忙?”

  朱棣嘱咐了一句:“別露了喜色,悄悄地跟姝娈和张大娘说一声,夫人有了身孕的事情先别说出去。”

  朱权亦对小木子颔首道:“你去吧!”

  三宝道了声“是”后带着小木子离开。

  朱棣的眼眸陡然似刀锋一般狠绝:“十七弟可知,我就藩后,除了她所出的儿子女儿,唯有早年间前朝余孽作乱,郭氏跟在军中服侍产下一女常宁后,再无所出,是何原因?”

  朱棣连徐甘棠的名字都不愿意说,只以“她”代替,朱权当然知道朱棣口中的“她”是谁,神色一凛道:“愿闻其详。”

  朱棣几乎是灌了一口茶,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后来战事平息,我回府后,偶尔也会召幸过吴氏和郭氏,可是他们久久不孕。景宏是我调给她用的人,于是我命景宏暗中查探,才发现,她二人的寝室里的安息香中被人混进了麝香。所以我安排景宏悄悄用气味相近的灵猫香换了那麝香,过了不久,吴氏便怀上了一个孩子。我故意不加以关注,希望她能明白,嫡出始终是嫡出,我不会在意庶出的孩子。没想到,她仍然处处暗藏杀机。吴氏是侍婢出生,身子一向康健,饶是如此,这孩子依旧怀得辛苦,生得凶险,但到底还是生下来了。”

  他努力地静了一静,继续道:“那孩子在母体中就备受折磨,胎里积弱,自出生就时时染疾,她竟然伙同良医所的人将襁褓中的婴儿生生害死,那是我的亲生骨肉。”朱棣一掌拍在棋盘上,烟白棋子被震得洒落了一地。

  朱权已是听得心惊,朱棣顿一顿又道:“不止如此,去年元宵节,我逛灯市时,收了姝娈做侍女。后来你来了,与你时时研究折香苑中的事宜,就放了姝娈回去与家人相聚几日。姝娈竟莫名其妙感染风寒,请了大夫吃了几帖药。药铺抓的药没有问题,因姝娈是我的贴身侍女北平人尽皆知,所以大夫很上心,亲自去药铺抓药。结果大夫抓了药之后交到张大娘手中,药里就多了一味乌斯藏红花,姝娈就此绝育。事后,我命三宝亲自去查,大夫被人灭口,早已死无对证。”

  “十七弟,这就是我为何会将折香苑守得密不透风的原因,一切用度皆由三宝亲自过手,和梅儿有关的香料皆由我亲手调制。”朱棣语意诚挚无比,“无论是良医所还是这北平城的大夫,我都不信。如今,我能信的,唯有你。梅儿的孩子不能有事,否则,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杀了她!”

  鸿儒阁里寂静良久,朱权才问道:“那吴氏和姝娈自己知道吗?”

  朱棣冷哼一声:“吴氏与她相处已久,想来自己也知道,郭氏也是任她欺凌,两个都是没用的。只不过,”他的语气缓了缓,“姝娈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

  朱权在心中轻叹:“可怜的姝娈,不过是被四哥用来试探燕王妃手段的工具而已。”口中却道:“四哥,你我的王妃都是父皇指的,为的是什么,四哥与我都心知肚明。所以,再怎样,父皇都不会因为我们而毁了他的一世英名。尤其是徐达,父皇手下第一大将的女儿,一定是贤良淑德,断断不会做出这样心狠手辣之事的。”

  朱棣嘴角含了一抹讥诮:“我自然知道,否则,我怎能容她至今。也正因为如此,我再不肯纳姬妾,省得好好的女孩儿家连带着我的亲生骨肉生生被她祸害。”

  朱权郑重道:“既如此,四哥放心,四嫂温柔婉约,纯真善良,为人亲和坦率,毫无心机,四哥又爱之甚笃。小弟就修书一封请四哥着人送回大宁。四哥,你放心,我会在这里等四嫂平安诞下麟儿再走。”

  朱棣望着朱权的眼睛,眸色乌烟如墨:“我对梅儿不是爱之甚笃,我本不愿将她卷入进来。正如你所弹奏的《梅花三弄》,因为情之所钟,所以欲罢不能。十七弟,梅儿是我朱棣之妻,无姬无妾,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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