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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十五章 梦醒时分

归云之梦 司九逝 5608 2022-10-31 09:25

  三十年前的南禺,没有如今繁华,却着实是世外桃源。因为他的主人不喜江湖争端,淡泊宁静,护得一方百姓安宁。山清水秀之地,凤凰和鹓雏栖息。瑞鸟尚且钟情,更何况是凡人。

  世说赤瑾阁主喜听戏,在梨花纷飞之时迎娶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乃是南禺颇具美名的戏楼青衣,一时被传为佳话。在那个默认戏子薄情的年代,这桩婚事被世人所不齿,唯有南禺土地上的人们视之为天赐姻缘,纷纷上门道贺。

  新夫人从此离开戏楼,只为阁主一人唱戏,郎情妾意,粗茶淡饭的生活,虽说有些无趣,好在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她从小生在戏楼,不知江湖事,当然更不知道古玉一脉的定数,子生父死。当她满心欢喜地告诉夫君自己有孕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怨。他终是选择了隐瞒,悉心照料着她,默默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有些古玉传人为了安身立命,选择了终生不娶,从而获得了无尽的生命,有些为了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不惜亲手杀掉自己的亲生骨肉……千万年来,已经不知道积累了多少无可奈何的故事。

  倘若她知道,一定不会选择生下孩子,在最好的年纪里,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灰飞烟灭,是怎样的心情?

  阁主驾鹤西去,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说她克夫,就连府中的人都变了脸色。一个接济四方的大善人就这么没了,换谁都会觉得不值,戏子无情的看法根深蒂固,当初的祝福也不过是因为他开心,人们就会觉得,他娶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自白非溟记事起,每天都看着母亲以泪洗面,她总是一个人穿上华丽的戏服,在梨花树下咿咿呀呀地唱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曲子,要不就是散乱着头发,不施粉黛,颓然地坐在池塘边出神,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寻遍天下名医,不惜一切代价想让父亲回来,结果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进了府中的医生再也没有出来过,便不再有妄想骗钱的江湖郎中登门求见。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却早早离开了,没有一句道别的话语,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水池中。

  白非溟捡回了那枝梨花,好生珍藏,一直用法力维持着它的模样,经久不败,就像母亲从未离开过,一直在身边。

  试过了所有的方法,闹过冥界也闯过天界,甚至放下了一身傲骨去请求落鸷的人,却一无所获。死在他手下的医者不计其数,从此,万劫不复。

  ……

  钟浅落是在叶止硕身边醒来的,此时已是两天之后。

  他疲惫地靠在床边,似乎是睡着了,呼吸均匀,脸色苍白,一只手紧紧地扣住钟浅落的五指。察觉到了轻微的动静,他忽地睁开眼,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担忧,手中的力度大了些,嘴角有了笑意,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钟浅落艰难地坐起来,脑袋沉沉地,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我做了一个梦……戏子,小孩,梨花……白非溟,白非溟……”说着爬起身,想往外边跑。

  叶止硕手指稍稍用力,想把她拉住,却还是不忍,松开了手。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他叹了一口气,扶住额头,心中隐隐作痛。侍女洛桃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纳闷地问,“阁主,这刚做好的衣服……”叶止硕瞥了一眼,随性地挥挥手,“丢了。”“啊?不是你命令……”“我说丢了!听到没有!”还没等洛桃说完,他就不耐烦地打断,扯起胸口一阵疼痛。

  洛桃仓皇福身,“阁主,此番打破鬼玉冢结界,你动用……”“别说了!你现在马上跟着她,不许打扰不许声张,确保她的安全,若出差错,提头来见。”见阁主执意如此,洛桃也不好多说什么,匆匆忙忙就出去了。

  钟浅落一路奔到东始崖边,御风或者御剑,不出三日便可抵达南禺,她现在很想去见他一面,真的很想。苍龙盘踞在悬崖上方的云层中,若隐若现,闻声便飞了下来,朝着钟浅落轻轻吐气。突然,它像是嗅到了什么特殊的味道,一下子发起了狂,朝着钟浅落扑了过来!一道巨大的冲击力扑面而来,钟浅落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体。

  未至眼前,它却停了下来,乖巧地盘旋在她面前,没有一点刚刚的凶猛,就像是调皮时候的恶作剧一般。

  叶止硕转着手中的唤眠笛走了过来,清风拂过他额前的刘海,融入了他眼中的款款深情,“它就是喜欢胡闹,你别在意。你的伤还没好,况且,白兄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姑娘若不嫌弃,就先在东始留三天,三天后,我亲自送你回去,如何?”他暗暗向苍龙使了个眼色,它便知趣地离开了,顿了顿,他又道,“就当……报我的救命之恩。”

  钟浅落思索良久,点了点头。

  空中盘旋的苍龙也着实纳闷,为何这个陌生女子身上,竟有着碧珂的灵气,看样子并非盗了主人的古玉,那这灵气,又是怎么来的……

  ……

  南禺山上上下下,钟浅颜都已经很熟了,除了谷中禁地,她大概都去了个遍。她为了六灵珮而来,想不清楚姐姐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更想不清楚白非溟哪那么大的魅力,就连堂堂落鸷四护法之一的诺鸢也愿意改名换姓,无怨无悔地陪在他身边多年。

  现在看来,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人间情爱,原是这么一回事,无论身处哪一界,该逃不掉还是逃不掉,就像他们的初见,宫灯渐暖,公子翩翩至,或许那一眼,她就沦为了情爱的囚奴,只是尚不自知。

  大婚第二天,该走的走,该散的散,白非溟也不例外。她一路跟着过来,自以为悄无声息,可却瞒不过白非溟的眼睛。他非但没对她有所提防,反而还派了人暗中保护她,不知寓意何为。实则他想的很简单,自己欺骗在先,就只能尽力补偿,除了还回六灵珮。母亲疯疯癫癫之时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溟儿,古玉四脉再不能同心协力了,总有一天会兵戎相见,你要找到六灵珮,那是赤瑾阁能长盛不衰的唯一筹码。为了你父亲,你要把赤瑾阁好好延续下去。”

  这些年,他似乎从来没为自己活过,现在得了六灵珮,永远地失去自己的父亲,他好像突然就没了任何期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执着于过往的人,习惯了记忆的枷锁,当枷锁卸下的那一刻,也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芊灼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双腿早已没了知觉。屋中的人却没有出来过,哪怕是命侍从传句话。“阁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芊灼甘愿领罪。”在赤瑾阁,任何过错都能被原谅,除非与前任阁主和夫人相关。这次,她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个又一个时辰过去,面前的门终于是动了。她沉默地低下头,眼神从容,一如往常波澜不惊的模样。白非溟拖着步子走来,往日清冽的梨花香气被浓烈的酒味掩盖,有些刺鼻。他在她面前站定,苦笑一声,随即淡淡拂袖,音色沙哑,“我放你走,去寻他吧……”

  芊灼愕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阁主说……放我走?可我……”

  “罢了,家父和家母已经回不来了,取你性命又有何用,走吧……别等我反悔。”他说完便转身回房,单薄的衣裳在风中飘扬,像一个孤魂。在芊灼的记忆中,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泄愤可以杀了上门的众多医者,也是那种风度翩翩的人,只要不触及父母亲的事,他待谁都好,矛盾的存在。在世人眼中,他可以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也可以是兼济天下的仁者,其实,他只不过是一个固执的孩子,行差踏错,走了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柔诗送她下山,临别之际,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缓缓道,“圣使,你真的以为阁主没有罚你吗?”“此话怎讲?”柔诗摇头轻笑,默然不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回去了。

  芊灼看着她远去,心中涌上一股不安。山路很长,要走很久,她还是狠了狠心,赶着下山,没有追上去多作询问,很多年后,她回忆往昔之时,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如果当初抓住柔诗问个清楚,可能自己会过得很好,奈何这一离开,就成了所有痛苦的根源。

  白非溟负手立在山头,看见林间那一抹慢慢远去的白色身影,勾起了唇角,“有幸相遇,因缘相知,抱恨相思。销魂蚀骨再残忍,也比不得心灰意冷。”

  “啊?”钟浅颜站在他的身侧,并未听懂他的意思,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望向他。他的侧脸映着南禺向来温暖的阳光,几天不眠不休的他有些憔悴消瘦,但那副宛如初见的面孔依旧清俊,只是眼中偶尔透出些许惆怅和暗淡。

  她似乎是忘了自己的目的和使命,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早把自己当作了赤瑾阁的人。她想让他开心起来,毕竟生离死别之事,每天都在发生。虽然他并未表现得很明显,每天依旧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该吃吃该睡睡,阁中事务也一丝不苟地处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可她知道,他是不快乐的。

  芊灼离开南禺,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天下之大,找人如同大海捞针,机会渺茫。她这才发现,没了赤瑾阁的束缚,自己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被囚柴桑数年,六界经过了多少变幻,她无从知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祈求上天眷顾,早日找到木羽。

  初见已逾百年,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活着,就连木羽这名字,都不知是真是假,当初有人问他名字之时,他也只是支支吾吾地回答,半天才憋出木羽两个字,八成是临时瞎说的。初遇钟浅落的时候,她说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也是无可奈何,就怕给了错的消息,找错了人。后面柔诗百般纠缠,这才道了原委。柔诗和她同门,之前也只知她要寻人,不知背后缘由,自柴桑一见,才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过往种种都模糊了,唯木羽这个人刻在了心中。初遇的时候,清明时节,柳絮纷飞,他救下了中箭濒死的白鹤,悉心照料,日夜陪伴;分离的时候,大雨滂沱,杏花落尽,他抚摸着它的羽毛,像是自言自语,“我要走了,嗯……去哪好呢?天涯海角?”说着,他浅浅含笑,“你要好好活着,等有一天,我走遍了天涯海角,就回来找你……可好?你要乖乖等我哦……”

  从那一天起,这个来去如风的男子就消失了,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她第一次听他的名字,是自己被猎户提在手中的时候。五大三粗的男人拎着奄奄一息的白鹤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吆喝道,“价高者得!”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干净空灵的嗓音,“我买……”那是一个不过十岁的少年,手中是沉甸甸的金子。猎户睁大了眼,一脸媚笑地接过钱,点头哈腰,“敢问小公子是?”他沉默了一会,支吾道,“木羽……民间传说中的仙人名……”大家面面相觑,然后便笑得前仰后合,就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小小年纪,口气不小。”“就是,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哈哈哈,这有个仙人,大家还不来参拜?”

  少年涨红了脸,一把抱起白鹤,跑出了人群。

  这是芊灼记忆中,他们的初见,那时的她,特别想变成人形给那些人一顿教训,不过……都是往事罢了,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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